“戚老師,你老實交待,你一個單身漢為什麼買這麼大的浴缸?”
晏雙腳尖挑起一點水花,往對側戚斐雲的胸膛上一潑,微一挑眉,“嗯?”他嬉笑了一下,語氣調侃,“老色鬼。”
戚斐雲臉色平淡,他雙手搭在浴缸邊緣,兩邊手腕上鮮紅的印記如一副血色手拷,經曆了足足三個小時幾乎是全程黑暗的運動,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不該受這樣的指控——最起碼,晏雙沒有這個立場這樣指責他。
比起互相爭辯到底誰是色情狂,戚斐雲更好奇另一件事。
問題盤桓在他的胸膛裡,他思慮再三,還是沒問出口,目光靜靜地看著晏雙。
晏雙正在抽雪茄。
他櫃子裡的那盒雪茄已經所剩無幾,這似乎是最後一根。
浴室裡升騰的熱氣將紅唇浸潤得比平時更飽滿,晏雙極為悠閒地享受著這最後的一根雪茄,時不時地將這根雪茄拿在指尖把玩,仰頭將煙圈吐出噴氣般的形狀,煙霧從空中墜落在他白皙的臉上,重新鑽回他的鼻腔。
閒玩一般,很自得其樂的瀟灑模樣。
“你幾歲開始抽煙?”
晏雙聽到他的問題,睫毛順下,嘴角叼著雪茄,像叼著一根棒棒糖,他閒適道:“十八歲吧,記不清了。”
戚斐雲點點頭,“不錯。”
他以為晏雙是個老煙槍,這麼看來,隻是看上去像而已,實際也就剛學會不久。
“未成年人不能抽煙,”上下嘴唇一碰,求吻一般地在雪茄上嘬了一口,晏雙道,“戚老師,我可是好孩子。”
戚斐雲對人自有判斷,這算是一種職業病吧。
不過,他現在真有些懷疑自己對晏雙下過的那些判斷了。
一個人的眼神、神情、動作,甚至心跳都能騙人,但身體狀態就很難偽裝了。
“差不多了。”
晏雙隨手將未抽完的雪茄擱置在一邊,他從浴缸中站起,帶出“嘩嘩”的水聲,毫不拖泥帶水地抬腳邁步出了浴缸,伸手抽了一邊的浴巾擦拭。
戚斐雲坐在浴缸裡,目光審慎地在晏雙身上流連。
白皙得毫無瑕疵。
晏雙的皮膚很薄,很容易就留下痕跡。
他身上新鮮的淤青就是。
但除了那些麵積有限的淤青外,他身上再沒有一點其他的痕跡。
晏雙擦拭身體的動作很粗魯,對自己這副美玉雕琢一般的身軀一點都不愛惜,三下五除二地擦乾之後,將浴巾圍在腰間,他又扯了條毛巾蓋在頭上,他背對著戚斐雲道:“戚老師,你自己能行吧,我要出去一下。”
沒聽到回答,晏雙回了下頭。
雪白的毛巾罩在他濕噠噠的黑發上,有幾縷頭發壓在了他的眉心,水珠順著那幾縷濕發撫摸他被熱氣蒸得白裡透紅的臉頰。
戚斐雲不知道是自己今晚經曆的那三小時太過震撼,還是因為心中的猜測,亦或是單純地在浴室裡泡得時間有點太長,總之,他的大腦比平常遲鈍了那麼一點,等他問出那個不合時宜的問題時,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去哪?”晏雙重複了下他的問題,一臉不解,同時給了戚斐雲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這關你什麼事?”
他們的關係完全沒有立場去乾涉對方任何事。
戚斐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問完就開始後悔了。
腦海裡的猜想也應該是大錯特錯的。
晏雙這樣浪蕩不羈的個性,怎麼會真的在他住院的一個月為他“守身如玉”呢?
他隻要勾勾手指,就有英俊的富豪和貴公子前赴後繼地拜倒在他腳下。
他實在是不缺人,也壓根沒這個必要讓自己的夜晚寂寞。
“及時行樂”這四個字都刻在了他臉上。
戚斐雲的大腦又逐漸恢複了敏銳,傷口似乎在溫水裡浸泡了太久,開始隱隱作痛,他沉吟了一下,正要道歉時,晏雙卻說了。
“我去隔壁吃夜宵。”
戚斐雲一怔,他還沒搞清楚這個“夜宵”的含義時,晏雙已經推開浴室的門出去了。
浴室的門回彈關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打在戚斐雲的耳膜上,讓他短暫昏沉的大腦又清醒了過來。
他真不該問那個問題。
問出來……就像是他在意似的。
戚斐雲垂下眼睫,手腕上的紅痕正彌漫出鮮豔又脆弱的粉。
他想:那條藏藍色的領帶以後還是不要戴了。
盛光明在門內的監控看到晏雙時很是意外。
今天戚斐雲出院,他以為晏雙不會來了。
一開始提出那個“交易”時,盛光明也覺得很荒唐,但晏雙卻像是把他們之間的承諾一本正經地當作了正事。
“我和戚老師做了,但我沒收他的錢,應該不算吧?”
渾圓的眼很認真地看向來開門的盛光明。
盛光明一陣無言,心想他怎麼能這麼純潔地說出這樣的話,隨即又是淡淡一笑,“不算。”
晏雙點點頭,進入屋內。
盛光明今天做了個巧克力蛋糕。
對於晏雙的口味,他現在已經把握得極為精準,知道晏雙偏愛蛋糕體,對於奶油隻是點綴般的喜歡。
這個巧克力蛋糕他做得很花心思,一層一層的蛋糕體裡鑲嵌著幾乎接近於固體的巧克力,這令蛋糕初入口時具有相當紮實的口感,但隻要略一咀嚼,口腔的溫度就會逐漸融化那些巧克力,絲滑的巧克力與蛋糕體融為一體,又會帶來新的口感,甚至咀嚼的速度不同,那一口蛋糕給人的口感也是不一樣的,這樣每一口都有新鮮的體驗才不會讓品嘗蛋糕的食客感到無趣。
“真好吃。”
果然,晏雙毫不吝嗇地給了讚美。
盛光明眯眼笑了一下。
晏雙是真心熱愛蛋糕的,從他的吃相就可以看出來,井不是說多優雅,而是他臉上的表情,眼神中散發的光彩,包括他皮膚的每一道褶皺,都能讓盛光明感覺到他是如此熱愛著蛋糕。
——就像他一樣。
如果說剛開始這隻是純粹的拖住晏雙的緩兵之計,現在盛光明卻是有點享受每晚和晏雙這樣獨處的時光了。
晏雙很安靜。
他沒有多餘的話跟他說,通常也隻是讚美。
讚美的話也很短。
“好吃”、“喜歡”,僅此而已。
但就是這樣樸素的稱讚卻讓盛光明感到了莫大的滿足。
他的蛋糕能令他不再向下墜落。
這已經是對他極大的肯定,也是他做蛋糕的初衷:用甜美的蛋糕來治療一個人生活中的不順心,這是有意義又很浪漫的事。
“真好吃。”
晏雙吃完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評價,他的表情很鄭重其事,好像是因為今天的蛋糕格外好吃,他對著盛光明很滿意地露齒一笑。
他一笑,盛光明也笑了,笑得差點從座位上摔下來。
晏雙一臉不明所以,“我說錯什麼了嗎?”
盛光明笑得肩膀發抖,“你、你的牙齒……”
晏雙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巧克力。”
“是,”盛光明慢慢平複了笑容,柔聲道,“像蛀牙在你的嘴裡開會。”
晏雙又笑了,他故意將上下兩排牙齒井齊,露出被巧克力汙染的牙齒。
他知道自己這樣看上去非常的孩子氣。
每當他展露出這一麵時,盛光明就會以為他是在露出柔軟的肚皮了,心房就會為此鬆動,譬如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就極其的柔和,同時用一種頗為寵愛的語氣道:“怎麼像個小孩子。”
晏雙合攏嘴唇,又恢複了安靜的樣子,很矜持道:“我回去了。”
盛光明怔了一瞬,下意識道:“這麼快?”
晏雙通常都會在他這裡耗費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吃了蛋糕以後,他總說擔心自己會發胖,於是就和客廳的沙袋較勁,盛光明想教他卻是屢次被他拒絕。
“我隻是想玩,盛哥你要是真教我的話,我會覺得很有負擔。”
他將自己的玩世不恭、不負責任清楚明白地擺在每個人麵前。
不要同他認真,他會覺得有負擔。
“嗯,”晏雙的臉上罕見地露出認真的表情,他站起身道,“戚老師一個人在家不方便,我擔心他出什麼意外。”
盛光明又是一怔。
說實話,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盛光明依舊無法忘記那天晚上他帶晏雙離開福利院時,晏雙臉上那種心碎的神情。
可第二天,晏雙就又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甚至,盛光明還幾次撞見他和秦羽白一起來商場吃飯。
是的,他終於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還是他店裡的人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