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隔著玻璃窗正在看晏雙時,他身邊的員工用一種很不安的語氣道:“最近大老板來得好勤快,是不是要給我們漲租金了?”
“大老板?”盛光明皺了皺眉。
員工道:“是啊,就是這座商場的老板。”
他用手一指,指向了那個正低頭對晏雙微笑的男人。
“秦羽白嘛,秦氏集團的老總,聽說我們全市有一半的房地產都姓秦呢。”
晏雙的客人竟然是身家如此雄厚的男人……
不僅如此,盛光明還在電視上看到了晏雙的“真愛”。
那個看上去和晏雙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原來是本城巨富的獨生子。
每一個和晏雙有關係的男人都大有來頭啊。
盛光明後知後覺地發現。
包括他的鄰居。
“是該當心點,”盛光明跟著起身,送晏雙到門口,躊躇片刻後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當然不——”
晏雙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同時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仿佛盛光明的提議有多麼可笑似的。
盛光明滿臉尷尬地解釋道:“我是想戚大夫一個大男人,你又太瘦,如果需要挪動的話,你可能不太有力氣……”
“戚老師能動的,”晏雙像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了一聲,“你忘了嗎?我剛才是和戚老師……”他點到為止,含笑看向盛光明,“他沒事的。”
盛光明臉色一下紅了。
“對不起,”盛光明忙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沒有的事。”
晏雙搖了搖頭,神情非常的溫柔,“盛哥你……隻是很體貼,人很好而已。”
盛光明經常被人誇“人很好”。
在他當拳擊手期間老是對他破口大罵的經紀人也在他退役後讚他“你人真的很好,像你這樣的好人,以後一定會過得幸福。”
盛光明聽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
隻是從晏雙嘴裡說出來,又有種彆樣的意味。
“好人”不單單是對他的誇讚,更是在他身上貼了一張標簽,類似於“此物勿碰”一般。
因他是“好人”,所以晏雙永遠不可能與他深交。
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
盛光明心想雖然遺憾,但人與人之間不能強求,他能幫晏雙一時是一時,問心無愧就好,至於晏雙將他看作什麼,這不是他該思考的事情,他隻要做好自己。
盛光明道:“你明天想吃什麼?我好人做到底,接受你的點單。”
之前都是他做什麼,晏雙吃什麼,盛光明沒有問過晏雙,反正隻要他做的,晏雙好像都很喜歡。
盛光明信心滿滿地準備接下晏雙的私人訂單。
晏雙拉開門,半個人走出門後,才輕輕道:“明天不吃了。”
盛光明一直愣到門關上都沒回過神。
“明天不吃了。”
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的幾個字,盛光明皺著眉反複思考了很久,腦海裡其實已很明確對方的意思,卻因情緒的抗拒,遲遲不能將非常淺顯的答案呈現在他麵前。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盛光明剛開始做運動員的時候很不習慣強度過於劇烈的訓練,每天都渾身疼痛得要命,他向教練求饒時,教練對他說隻需要一個月,他就會習慣的。
這是經過科學驗證的道理,教練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科學……科學能解釋一切嗎?
科學能不能告訴他為什麼晏雙明天不想吃他的蛋糕了?
晏雙回到戚斐雲那間公寓,打開公寓門卻發現戚斐雲正坐在客廳裡。
客廳裡的超大電視正在播放紀錄片。
深藍色的海域裡,各色鮮豔的魚在水中嬌媚地遊動著,戚斐雲沒有開燈,電視屏幕散發出的幽藍光芒映在他的臉上。
晏雙推開門,他也井沒有回頭,仿佛很沉迷於電視裡那片莫測的海。
“戚老師,還不睡嗎?”
晏雙倒是關心了一句。
戚斐雲的身體狀況對於他來說現在是頭等大事。
他不能容許戚斐雲隨便糟蹋自己的身體。
戚斐雲淡淡道:“還不困。”
晏雙走近了,才發現戚斐雲麵前的茶幾上還放著一個酒杯,六棱水晶酒杯裡裝著棕黃色的酒液,晏雙拿了酒杯湊近聞了一下。
“威士忌。”
晏雙皺起了眉,“戚老師,你是醫生,你應該知道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飲酒。”
戚斐雲否認道,“我隻是倒了一杯酒,井沒有喝。”
晏雙俯身,他靠得極近,“嘴張開我聞聞。”
戚斐雲的確是睡不著才出來的。
到了客廳之後,他也不知要做什麼,隨手打開了電視機,又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冰涼的玻璃杯碰到嘴唇時,他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
飲酒當然不利於現在身體的康複,於是他放下了酒杯。
晏雙的臉近在咫尺,他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張臉上的擔憂。
他張開了嘴——就像在床上張開他的手掌獻給那條藏藍色的領帶一樣。
晏雙聞了一下後,道:“不錯,沒喝就行。”
他放下酒杯,道:“現在該睡覺了。”
“我還不困。”
“不困也得睡,”晏雙語氣霸道,“你現在的身體是屬於我的,你沒有資格不愛護它。”
他牽起他的手,關上了電視裡那片深藍的海。
戚斐雲被晏雙一路牽回了臥室,他在黑暗中被晏雙按到床上。
“我去刷牙,嘴裡全是巧克力。”
他邊說,邊對著戚斐雲哈了口氣。
“你聞聞。”
戚斐雲果然聞到了香甜中帶著苦澀的味道。
像他們第一次抽的那支雪茄。
晏雙被戚斐雲的胳膊按住與他接吻,牙齒上的巧克力被舔得乾乾淨淨,直到那甜蜜的苦味全消解時,戚斐雲才放開了他。
黑暗中,房間裡安靜得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戚老師,”晏雙聲音輕輕,“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戚斐雲呼吸平穩,“沒有的事。”
“那我就放心了。”
晏雙的語氣如釋重負。
“戚老師,雖然很抱歉,但是我必須得告訴你,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所以你也彆有任何回應,或是期待我的回應,我們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就很好。”
晏雙進浴室去刷牙了。
戚斐雲躺在床上,他在等另一個人刷牙上床。
這聽上去好像很溫馨。
可這個人說——“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關係。
解身體的癮,同時保持心靈的疏遠,這樣他的生活就會一直如他理想的那般走下去。
幾分鐘後,他身側的床凹陷下去,身上的薄被撩起一角,溫暖的人體進入了他的領域。
“呼,今天真是累死我了,睡覺睡覺,戚老師你也快點睡,不要胡思亂想,實在睡不著就數魚,我剛看你在看海洋紀錄片……”
身側的聲音逐漸低了。
戚斐雲慢慢閉上了眼睛。
……原來他剛剛是在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