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健強拿錢羞辱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周洛陽還是第一個朝他還價的,當場就被噎住了,愣了幾秒後忽然大笑起來,笑過後道:“你這小子有點意思。”
周洛陽又假裝好奇道:“不知道現在的行情是什麼?我記得去年本科生被包養,一個月也有兩萬啊。”
餘健強笑吟吟打量周洛陽,臉上已有少許醉意,說:“行,漫天要價,落地還錢,那你說多少?”
周洛陽正色說:“我可是碩士生,再怎麼也得加個四千吧。”
餘健強看出周洛陽在嘲諷自己了,卻沒有生氣,雲淡風輕地說:“那就一萬六,你回去考慮下?”
周洛陽從對方提出“一萬二”的時候就知道今天的見麵是浪費時間了,但本著禮貌,還是笑了笑,沒說什麼,隻是忍不住又隱約歎了口氣。
餘健強叫人來結賬,再給司機打電話,準備走人了,臨走前又好勝心發作,在這二十來歲的小年輕嘲諷的笑容麵前,怒氣不得宣泄,忍不住又說了句。
“要錢,就自己掙,”餘健強輕描淡寫地說,“與你非親非故,這世上不會有人來替你還錢,何況你也沒到這品相。”
“正在掙,不勞費心了,東西還沒吃完,餘總不打包嗎?”周洛陽笑道,“太浪費了吧,完全可以帶回家喂狗的,白手起家的奧義是什麼?就是開源節流,對吧?”
餘健強:“……”
餘健強不知為何,有點想動手打他。
“餘總,改天見!”
周洛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而是拉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然則就在這一刻,外頭同時進來了一個人,周洛陽猝不及防,一步刹不住,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一個膚色白皙、身材高挑修長的男人,拿著結賬後的發|票,遞給餘健強。
周洛陽馬上道歉,退後半步,與那男助理對視,一瞬間愣住了。
“幫他打一下包回家喂狗,再送他回去。”餘健強甚至不看周洛陽,朝那男助理吩咐道,從他倆身邊揚長而去。
剩下包間內的小小世界,一片寂靜。
男人穿著一身筆挺西裝,戴著墨鏡,站在包間門口,臉龐瘦削,眉毛猶如濃黑,臉上帶著一道觸目驚心的疤,從臉頰橫過鼻梁,猶如在高挺英氣的鼻梁上被人斬了一刀般。
那道疤在包廂的燈光下,顯得尤其清晰。
“打包?”男人深沉的聲音道。
“杜景?!”周洛陽當場震驚了,喃喃道,“怎麼是你?”
周洛陽不受控製地朝那助理走了半步,想抬手拉他,或是拍拍他,手一抬起來,卻又停下了動作。男人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畢竟自己的臉,標誌性實在太強了,否認也沒有多大意義。
服務生進來給菜打包,周洛陽與杜景就這麼麵對麵站著,時光仿佛在他們身前凝固了。
接著,周洛陽想伸手去摘杜景的墨鏡,杜景卻見他抬手,自己率先摘了下來。
“你是那家夥的助理?”周洛陽已經傻了,上下打量杜景,說,“不至於吧!”
杜景沒有回答,視線彆過周洛陽的雙眼,看著服務生給菜打包。
“養狗了?”杜景忽然問。
周洛陽沒有回答,說道:“退學以後,就再也沒有你的消息了,這些年你都去了哪兒?”
杜景接過打包的紙袋,戴上墨鏡,率先推門出去,周洛陽快步追了上去,一時心中湧起無數往事,看著杜景的背影,那些往事猶如碎片般,在華燈初上的街前又一瞬間湧了出來。
“車停在什麼地方?”杜景說。
“找個地方喝兩杯?”周洛陽道。
兩人重逢後都在自說自話,直到此刻,杜景才終於正式回答了周洛陽。
“不去,有事。”
杜景站在路邊,把打包的紙袋遞給周洛陽,周洛陽卻不接,說:“扔了吧。”
“留個聯係方式?”周洛陽又問。
杜景沒有回答,周洛陽也沒再追問,五年前他就知道,對付這家夥,不能用尋常的辦法。
“那我走了。”周洛陽改口說,“我希望我們,還有機會能再見。”
周洛陽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隻找不到他的自行車,再三確認後,他隻好接受現實——自行車應該是被偷了。
杜景在一側沉默地看著周洛陽找車,片刻後,說道:“餘總讓我送你回去。”
周洛陽道:“不用,我掃個共享單車。”
杜景卻已掏出了手機,說:“地址。”
周洛陽站了一會兒,報了地址,杜景用軟件叫車。
周洛陽看了一眼,杜景的左手手腕上,戴著一根橡皮筋。
他伸出手,要去扯那根橡皮筋,杜景卻不易察覺地避過少許,不讓他碰到自己。
晚上的宛市尤其悶熱,兩人站在路邊,周洛陽襯衣已經汗濕透了,他轉眼看著一身西服的杜景,說:“熱不?熱就把外套脫了。”
杜景沒有回答。
“這些年裡過得怎麼樣?”周洛陽又問,“還戴著?病好點了?”
“聽你的話,試著治病去了,”杜景答道:“沒的治,治不好了。”
周洛陽眉頭微擰著看杜景,歎了口氣,捋了下頭發,今天發生的一切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與杜景重逢而來得突然。
“上我家坐坐?”周洛陽又說。
杜景還是不說話,周洛陽在腦海中搜尋無數記憶,杜景的病一陣一陣的,這個反應像極了念書時他們在寢室裡吵架的時光——那時杜景說的是“彆和我說話,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就好了”。
但此時此刻,周洛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怎能什麼都不說?
“我……”周洛陽再三考慮,終於道,“杜景……”
車來了,杜景拉開車門,周洛陽先坐進車裡,他本以為杜景會跟著上車,畢竟先前他說的是“送你回家”,沒想到杜景卻替他把車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