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陽無意中說了句廢話,這是明擺著的事,以目前的地球科技水平,研究出時間機器也不現實。
而杜景並不關心另一塊凡賽堤之眼能不能修好,珍重地將他的表戴回手上。周洛陽頗有點頭疼,說:“得帶回去修。”
“扔了。”杜景吩咐道。
“這怎麼行?”周洛陽哭笑不得道,“都答應了。”
杜景看了眼表,似在遲疑,周洛陽揚眉道:“怎麼?”
杜景但凡一個微小的遲疑,都瞞不過周洛陽。
“我在想拍賣會也許不用去了。”杜景作了短暫衡量,卻仍然考慮到他們有收藏品參拍,於是改口道:“去吧,今晚也許不在半島續住,去完就走。”
客房電話響起,提醒他們,準備進場了。兩人出門下樓,杜景說:“待會兒你待在黃霆身邊,不要離開太遠,保持在他的視線距離之內,我有點事辦。”
“去見素普麼?”周洛陽又猜到了。
杜景按了下電梯,點了下頭。
蘇富比的拍賣會依舊豪華氣派,大廳內上層包廂,下層散席,每名客戶代表領到一個無線出價器,可在出價器上輸入相應的加價金額。周洛陽被帶到他的位置上――三排六座。
會場人山人海,不少今日剛到的富豪正在閒聊,那俄羅斯商人正在與蘇富比的老板聊天,見周洛陽與杜景進場,便抬手示意,朝他們拋了個飛吻。
“稍後還有招待晚宴,”周洛陽說,“晚宴上才是名流攀關係的場合,我原本打算在晚宴上解決邀請函,沒想到你速度這麼快。”
“夜長夢多,”杜景推了下眼鏡,眼睛掃過會場大半區域,低聲道,“早點辦完早點結束。”
黃霆脖上掛著記者證,不知怎麼混了進來,不敢拍照,朝兩人打招呼。
“給我個位置,”黃霆擠到兩人身邊,說,“否則待會兒我要被趕出去了。”
“和你的案子又沒關係,”周洛陽小聲道,“你來湊什麼熱鬨……”
杜景隨手一指自己座位,示意黃霆坐下,他望向會場入口,隻見素普倚在門前,與人交談時遠遠朝他投來一瞥,微笑,告罪,便轉身離開。
杜景朝黃霆道:“交給你了。”說著穿過人群,離去。
黃霆低頭,調試自己的錄音筆,與周洛陽坐在一起。周洛陽說:“你查到什麼了麼?”
“我朝陳標錦套出不少話,”黃霆湊到周洛陽耳畔,小聲說,“多謝你們的線索,回去請你倆吃飯。”
“你的同事呢?”周洛陽又低聲道,“那個什麼前維和部隊的……”“不知道,”黃霆說,“還是沒接上頭,這簡直是曠工。”
“你是誰?”林狄的聲音在兩人耳畔響起。
黃霆抬頭,與林狄對視。
周洛陽感覺到在那一瞬間,氣氛仿佛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記者。”黃霆馬上起身,笑道,“是美女的位置?不好意思。”
“你們認識?”林狄詫異打量周洛陽與黃霆,又問,“周老板的那位……那位……管家呢?”
周洛陽忙道:“他有點水土不服,正在房間裡休息。”
林狄白了黃霆一眼,坐到周洛陽身邊,黃霆則為她挪了個位置,於是變成林狄坐在兩人中間。
“你怎麼認識他的……”林狄正要與周洛陽耳語,卻忍無可忍道,“哎!你這記者煩不煩?”
黃霆打算偷聽,被林狄逮了個正著,周洛陽正要打個圓場,林狄卻道:“你今天偷偷摸摸的,在我們拍賣會上四處套話,真以為我不敢讓保安抓你?我們沒有邀請你,既然不請自來,就麻煩守一下規矩。”
黃霆馬上笑著賠罪,周洛陽趕緊幫他圓場,說:“對不起……我們……挺早以前就認識了。”
林狄懷疑地打量了黃霆一眼,又朝周洛陽說:“既然是周老板的朋友,這次就算了。”
那話明顯是說給黃霆聽的,林狄本以為他在拍賣會開始前四處找富豪套近乎,與周洛陽搭上了關係,既然兩人是舊識,隻得給周洛陽個麵子,不讓保安拖他出去。
黃霆想了想,說:“我確實很窮,我是社畜,也知道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但是為了工作,沒有辦法,感謝林小姐的諒解。”
“我沒有這個意思。”林狄原本隻對黃霆不請自來這點很有意見,被這麼一說,反而變得像瞧不起人。
周洛陽說:“林小姐,他工作很辛苦的,指望這次的報道,拿點獎金,養家糊口呢。”
黃霆又拍拍相機,說:“到時稿子一定會給您先看過。”
林狄無視了一旁的周洛陽,根本不相信黃霆的誠意,說:“怎麼發?好像連聯係方式都沒有。”
黃霆依舊笑道:“所以今天下午不是找您要來著麼?您沒有給。”
黃霆掏出手機,大方地把二維碼遞到林狄麵前請她掃。
林狄看也不看他,纖手掏出手機,往黃霆的二維碼上一掃。黃霆還想打聽幾句什麼,拍賣會卻開始了。
這場拍賣會對周洛陽來說很重要,他可以從此得知,近幾年收藏界的某種流行趨勢,而經濟的大環境,亦可從中窺見一斑。
果不其然,今年的拍賣會上大多是小而精美的古董,周洛陽翻了下手裡的冊子,不再像往年一般,有大型青銅器與陶器出沒。
同一時間,電梯在六樓開門。
杜景戴上墨鏡,來到616房外,房門以安全鎖格住,內裡傳來音樂聲。杜景推門進去,入門一側的浴室裡傳來水聲。
“請進,”素普以她柔和的聲線說道,“Vi。”
杜景站在門口,素普又說:“桌上有紅酒,請自行取用。”
杜景輕推墨鏡,看了眼紅酒,掃描過去,紅酒瓶上出現了數個指紋,紅外蹤跡一路延伸向側旁的抽屜。
素普的胴體在浴室玻璃牆後若隱若現,紅外掃描的輪廓表明了,這是個男人。杜景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望向燈火璀璨的窗外,不遠處就是維港。六樓的景色與三十六樓望出去有本質上的區彆,在這個角度,更能看清倒映著燈火的大海。
五分鐘後,水聲停,素普洗掉了臉上的妝,穿上浴袍,赤腳踏過地毯,走向杜景。
“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麼?”素普懷疑地看杜景,嘴角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到底是誰?”杜景驀然摘下墨鏡,喃喃道。
素普:“你不認識我,我卻在機密檔案裡,看見過你的名字與容貌。Vi前輩,周嵩死了,死前最後的秘密掌握在你的手裡,為什麼離開協會,回到中國,也許你心底最清楚?”
杜景站了起來,認真道:“我已經辭職了,這不可能是協會的意圖。現在協會也管不著我。”
素普答道:“當然管不著,除非建立新檔,並且有探員提出項目具有新的線索,也即周嵩生前所掌握的秘密,留給了自己的兒子,否則這個案件不會再被啟動了。而我,目前還沒有將你朋友的行蹤,向協會進行彙報。”
杜景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素普先生,或是稱你為小姐?周洛陽是我的大學同學,僅此而已,入職時背景調查已經非常清楚。”
素普眯起眼,現出神秘莫測的笑容:“是的,但隻有一點,整個協會都對此心存疑問。你與周洛陽是大學室友,卻在兩年後輟學,加入協會。而協會裡,就正好有這麼一樁針對周嵩家族的舊案……能不能為我解釋解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這個程度的巧合呢?”
杜景答道:“否則?協會懷疑我又是哪裡來的,具有多重身份的情報間諜麼?”
素普沉默不語,臉上依舊帶著那神秘莫測的笑容。
杜景起身,比素普高了足足一個頭,認真說道:“假設我的真正身份歸屬於另一個組織,那麼也許我需要在十四歲就開始接受間諜培訓,想也知道不可能,現在協會看來已經不在乎新人的智商了。”
素普嘴唇動了動,沒有理會杜景的嘲諷,說道:“我可以保護你們,前提是告訴我實情。”
“你想要什麼。”杜景稍稍抬眉,以同樣平靜的語氣朝素普說。
“你知道的,所有內情。”素普說。
杜景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離職前我已經把所有的、我所知道的信息朝協會交代得足夠清楚了,想必你沒有足夠的權限去……”
素普沉聲道:“我讀了你所有的資料,也調查了你的一切背景,唯獨想不明白,你為什麼先與周洛陽相識,再中途加入協會,你在十八歲前,沒有任何接觸到這樁案件的可能。”
“我說得很清楚了,”杜景說,“最後重申一遍,這是巧合。而且在周嵩身上,也並未發現你們所猜測的、宗卷上所表明的線索。這個家庭,抑或是家族,沒有掌握任何秘密。周嵩如果有所謂穿梭時間的能力,他又怎麼會死?這樁案子已經沉檔了,就這麼簡單。”素普說:“你還是不能解釋,回國後……”
“他是我的朋友、家人。”杜景說,“到此為止,就這麼簡單。”
杜景起身,走向房門,素普快步跟上。
“我警告你,重啟案件不僅沒有任何現實意義,更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杜景背對素普,緩緩道,“譬如說來自我的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素普以一管口紅,抵住了杜景的後背。
杜景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他。
“新人,”杜景沉聲道,“這招對我行不通。”
“你已經解開了那個秘密。”素普的聲音略發著抖。
“假設我解開了,你總該知道,”杜景說,“現在無論你做什麼,都奈何不了我,因為在你開槍前我可以讓時間變慢,甚至完全靜止。而假設我沒有解開,你現在的動作,也隻是純粹多此一舉。”
房外忽然傳來聲音,是周洛陽。
杜景與素普都是同時一頓,沒有人回答。
“你在裡麵麼?”周洛陽站在616房外,朝房門裡問道。
素普一手以口紅抵著杜景後背,另一手中出現了一把槍,指向房門。
周洛陽在一門之隔外,側頭貼著房門,聽裡麵的聲響,他按了幾下門鈴,但裡頭開了勿擾。
“我在,”杜景答道,“沒事,這就出來,拍賣會結束了?”
周洛陽答道:“還沒,怎麼這麼久?我出來上個洗手間,順便看看你。”
杜景隔著門答道:“在外頭等會兒,我馬上回去。”
素普持槍指向房門,遲疑片刻。杜景稍稍側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又道:“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
素普低聲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死的麼?他也許不知道死因與你有關?”
“這件事還沒有定論,”杜景沉聲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胡說八道。”
素普驀然以槍指向門板上一人高的心臟位置,說道:“讓我們來作個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