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陽道:“樂遙在隔壁呢。”
杜景嗯了聲,說:“先不用,明天他就上學去了。”
新年假期很快結束,最後一天裡,杜景開車,與周洛陽把樂遙送回學校。
“下周見,哥哥們。”樂遙笑道。
“下禮拜見。”杜景朝樂遙揮手。
周洛陽說:“想回家就回來複習。”
樂遙點了點頭,張亞倫把他推回宿舍,杜景那表情,仿佛如釋重負。
“怎麼?”周洛陽哭笑不得道,“我弟弟在家裡,給你造成很大的心理負擔嗎?”
杜景馬上澄清:“沒有。”
他把車開出一段,停在了路邊。
“現在回家?”杜景問。
“我得去店裡。”周洛陽說,“你不回公司辦交接嗎?”
“不想去,”杜景有點毛躁,說,
“想回家。”
“那你先回去?”周洛陽說。
杜景看了周洛陽一眼,沒有說話,周洛陽馬上就懂他什麼意思了。
“啊?”周洛陽頓時心臟狂跳起來,樂遙來上學了,杜景想回家與他那個。
我靠,周洛陽心道,他想做什麼?
“昨晚問你,你又不用。”周洛陽說。
“昨晚你說用手。”杜景認真答道,“我的意思是試試彆的。”
周洛陽
:“…………”
周洛陽一手搭在杜景肩上,打量他,一時不知如何評價杜景,片刻後終於忍不住說:“老板,我怎麼突然覺得你有點危險啊,彆忘了還在試用期。”
杜景說:“但如果表現得好,也能提前轉正,是不是?沒有經驗,但你就不想試試嗎?”
這種嘗試簡直太突破人的心理防線了,周洛陽不禁咽了下口水。
杜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已從周洛陽的表情上猜到了,朝他詢問地一揚眉。
周洛陽揪著他的領帶,順勢把他拖得傾身少許,親了下他的唇。
“晚上吧。”周洛陽想了想,說。
杜景得到這個承諾,頓時神采飛揚地吹了聲口哨,發動車上路。
周洛陽能感覺到杜景的病情最近穩定了不少,這也許是件好事。但熱戀期間,人總是幸福的,有再多的傷痛都能被這宏大的幸福阻擋。
最危險的時刻,反而是習慣了新的關係,度過熱戀期之後的磨合期。他們一定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不休,從而造成杜景病情的惡化。
但周洛陽沒有提這話,既然決定了,未來有多少考驗,他都願意與杜景一同去麵對。
杜景把車停在長安鐘表古董店外,周洛陽說:“晚上見。”
“辦完事我就來接你。”杜景搖下駕駛室車窗說道。
周洛陽快步進了店裡,蔣玉鵬正在直播他店裡的東西,他長得白白淨淨,年輕帥氣,人如其名,起了個網名叫“玉麵小飛鵬”。小伍又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去同性戀直播間當主播。於是蔣玉鵬吸了不少粉絲,開始流量變現,試圖賣賣貨,整個聖誕連新年假期裡,還真賣掉了不少從四會珠寶市場進的玉飾。
“辛苦了,又在割你粉絲的韭菜嗎?”周洛陽說,“看來你是個被編程耽誤的網紅。”
“本來就賣得也不貴嘛,老板,”蔣玉鵬說,“有人淘寶直播帶貨,有人直播賣口紅,有人直播賣農產品,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能叫割韭菜呢?”
“感謝為店裡創收啊。”周洛陽笑道,“你可以放假了,這幾天辛苦你看店,有人來過嗎?”
“景哥的助手,那個叫小力的來過一次。”蔣玉鵬收起手機,說,“大貨都問得多,我讓他們加了店裡公眾號,正想試著推推。”
周洛陽開了個公眾號,打算寫點關於古董的科普,順便推銷自己的貨。
他與蔣玉鵬交接了這幾天的賬,補放他三天假,
便打發他走了。
今天,周洛陽準備了工具,決定拆開另一塊凡賽堤之眼,看看裡麵有什麼,順便儘力修複它。
如果不出意外,兩塊表的內部構造應當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彆,是缺少了那件能讓時間回溯二十四小時的關鍵組件。
從柬埔寨回來後,周洛陽分析了許多次,也與杜景討論過關於凡賽堤之眼的運轉。首先這是一塊手表,它本來就具有手表的一切功能,毋庸置疑。
唯獨多出來
的回溯效應,讓他覺得相當不可思議,假設世上有這麼一件能讓時光倒流的地外文明設備,叫它時光機好了。那麼製造這塊表的工匠,又是怎麼窺見它的運作原理,把時光機與人類文明發明出來的鐘表,結合在一起的呢?
設若一名機械師想製造一輛能飛起來的汽車,那麼首先他必須同時熟悉飛機與機動車輛的結構與作用原理,這是同一個道理。
但時光機的存在本身,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科學文明的體係,製表匠人真的能理解它麼?
周洛陽操縱鑷子與特殊的螺絲刀,小心地拆開表背鋼殼,屏息,穩住自己的手,一個複雜精巧、且宏大的機械王國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區彆隻在於,這個猶如浩瀚宇宙般的機械王國,已在許多年前失去了生命。
“做這一行,手要非常穩。”一個聲音在身邊說。
周洛陽知道來了客人,卻沒有聽到門上的鈴聲。
“對,”周洛陽答道,“我其實不該抽煙,有抽煙習慣的人,手容易發抖。”
周洛陽拿起手機,打開手機自帶的燈,照著機械表內部結構,同時滑開微信,單手給杜景打了一行字通知他。
對一名製表工匠而言,手穩是入門級的要求。
“你為什麼不選擇其他的行業?”那聲音又道。
周洛陽答道:“你不覺得機械手表,就像一個浩瀚的宇宙麼?”
那聲音道:“確實很美。”
“我爺爺說,在這世界上,有兩種東西能讓時間這一抽象概念顯形,其中一樣就是鐘表,它們緊緊扣在了時間維度上,光陰從此脫離抽象,化作具象。”
聲音道:“另一件呢?”
“光。”周洛陽答道,“嗯……看來是表弦的傳動輪卡住了。”
周洛陽用鑷子把表弦撥轉,再試著上弦,一圈圈的螺紋轉過,推動製動齒輪,帶得表弦緩慢弓起。
“這表摔過一次,”周洛陽說,“不少零件都有鬆動。”
他調整了零件,長達半小時裡,來客沒有再與他交談,直到周洛陽將背蓋再次合上,鬆弦,上滿弦,再鬆了一次弦,最後上滿。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另一枚凡賽堤之眼再次開始緩慢轉動。
“現在是幾點了?”周洛陽抬頭問。
素普跪坐在茶榻上,在周洛陽的對麵,說:“馬上就是正午十二點。”
他抬起手,朝周洛陽出示自己的手表。
周洛陽
核對了時間,把它放在一旁,認真道:“所以你陰魂不散地,從香港一路跟到宛市,是想做什麼?現在這裡沒有其他人,你想說什麼可以說了。”
素普打量周洛陽,說:“你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
周洛陽一揚眉,說:“我還知道你是杜景的前同事,如果今天我出了什麼事,我想你與你背後的主使人,不管是誰,都會遭到杜景的報複。”
“不,”素普說,“不,周先生,沒有主使者。真的
沒有,之所以追查這件事,全是我的個人意願,至於為什麼,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如果在看完我將出示的東西後,你還願意聽,我可以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周洛陽沒有回答,眯起眼,看著素普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個蘋果的筆記本電腦。
素普正要打開電腦蓋板,一瞥周洛陽,說:“你知道我想給你看什麼?”
“我不知道。”周洛陽直截了當地答道。
“你知道,”素普說,“你一定知道。”
周洛陽正要否認,素普忽然又說:“否則你不會這麼鎮定,通知Vi過來,再設法拖住我。”
周洛陽說:“你既然是個特工,以你的本領,想來早也知道了。”
素普說:“你鎮定得不合常理,你沒有經過我們的訓練。”
周洛陽開始有點不耐煩了,說:“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
素普說:“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曾經在另一個時空裡與我遇見過,並得知了事情的全部。”
周洛陽:“!!!”
周洛陽瞬間變了臉色,下意識地要起身,素普卻道:“坐下!周洛陽!我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對你做什麼!”
周洛陽:“…………………………”
那一刻,周洛陽是本能地產生了恐懼――秘密被他人喝破的恐懼與心虛。素普是怎麼知道的?!
“你也……”周洛陽難以置信道,“不,這不可能……另一個時空?”
周洛陽強行鎮定下來,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性問題,也許素普並不知道時間回溯的真相,也不清楚凡賽堤之眼,至少他來到這裡時,沒有多看自己工作台上的手表一眼。
“你在開什麼玩笑?”周洛陽說。
素普說:“我掌握了所有關於你穿梭時間的線索,你是時空旅行者。但這不是我們現在要討論的,先看看視頻吧,看完以後,想必你就明白,我是可以相信的。”
周洛陽的手上滿是汗,他看了一側的手機一眼。
素普打開視頻,轉過電腦,放到周洛陽麵前。
“這是兩年前的羽田機場,”素普說,“你認得出攝像頭前的人是誰麼?”
周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