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坐在留理佳的身體上,指甲對準她頸部的大動脈。
[……理……]
留理佳睜開模糊的眼睛,她的前方站著兩個人,他們逆著光,留理佳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但他們如此呼喚著自己,溫柔地,帶著無限的深愛呼喚著她。
[留理親,我們的留理佳……]
爸爸……媽媽……
她發不出一點聲音,但她本能地向著他們走去,她的步子很慢很慢,但確實在向她的父母走去。
她知道他們已經離開她很久了,已經死去很久了。
但她仍想再抱一抱自己的爸爸,仍想再親一親自己的媽媽。
她的視線內已經看不到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東西了,她執著地向前,渴求地向他們伸出了手。
她能看到爸爸媽媽也向她伸出了手,仿佛要將她擁入懷中。
再向前一步,留理佳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推力,她過了好幾秒才遲鈍地發現,自己被父母推開了,她看到了地上有一條線,剛才她即將跨過那條線,但卻被父母推了回去。
[留理親,你不能來到我們這裡]
[留理親,快回去,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
[不要來到我們這裡,你知道你還有該做的事情]
[你必須離開這裡了]
父母紛紛雜雜的聲音湧入了她的頭腦,原本仍在崩潰中的精神恢複了一瞬間的清明。
頸部傳來了輕微的刺痛,留理佳咬破自己的舌頭,用強烈的疼痛帶來的刺激甩開了“狂夢”正不斷刺入自己脖頸皮肉的手,然後猛地一個起身,她的額頭承載著她猛然起身的強大力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狂夢”立刻就因為過強的衝擊昏厥了過去,留理佳受到了反作用力,本來就是被強行喚起的意識,這次她也跟著昏了過去。
啊啊,希望有誰能找到這裡,救救我……
這個人,這個Vilin,這次之後不會再有機會對其他人下手就好了……
“夢”因為其主人的意識喪失而被撤下,血跡斑斑的青年與少女的身影出現在了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公園內。
梅林猛地眨了一下眼睛,來不及擦去自己額頭上冒出的汗珠,衝了出去。
霍克斯皺著眉點著自己的手機,他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十多分鐘了,留理佳從來沒有遲到的習慣,就算真有事也會聯絡他一聲,可是現在不管是他發消息還是打電話,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霍克斯有不好的預感,他找了一處沒什麼人的角落,紅色的翅膀輕輕拍打幾下,迅速帶他升上了天空。
他知道留理佳來這邊的路線的,小姑娘一旦走慣了一條路不會輕易更改路線,如果她因為發生了什麼沒能來這裡,循著她的路線應該能找到什麼。
安德瓦關閉手機,神情顯得相當不愉快。他剛接到通知,說是“狂夢”從精神病院逃跑了,很有可能又逃進了他的事務所負責的巡邏轄區。在心裡罵了一通破精神病院後,他將這件事通知了其他在巡邏中的事務所成員,叫他們注意點這件事,安德瓦繼續向著他行進路線中的小公園走去。
歐爾麥特提著一個小袋子,在空中慢悠悠地向著留理佳的家的方向飛行著,他正盤算著如果留理佳沒在家就下次交給她,並暗自懊悔自己沒有提前打好招呼,眼神掃向地麵,忽然發現一個公園裡似乎有兩個人躺在那裡,他就飛了下去看情況。
三位TOP10英雄,在沒有一點商量的情況下,聚在了這個偏僻的小公園裡。
但誰也沒有心情去打個招呼,“狂夢”與留理佳,這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大致發生了些什麼的情狀,安德瓦立刻聯絡了警方,霍克斯與歐爾麥特為留理佳做著緊急處理。
梅林用幻術為自己偽裝著,他低垂著眼睛看著手腕被摳劃得血肉模糊,脖頸勉強被止住了血的留理佳,最終盯住了同樣在昏迷中的“狂夢”。
夢魔的精神與人類相去甚遠,他以最客觀的態度看待著這世間一切殘酷的事物,同時也能承認它們發生是合理的。
對於這次事件,他其實最大的感想是“主角終於挺過了這次瀕死的挑戰,可喜可賀”。他能理解那三位職業英雄的憤怒與緊張,但他不會對人類的行為產生共鳴——
本該是這樣的。
夢魔之子對著所愛之物為夢的青年下了詛咒。
其實放在平常隻能算是惡作劇啦,因為也隻是讓他人做做噩夢的程度罷了。
但這對這個青年來說,這無疑是惡毒的詛咒。他隻要入夢就會被夢魘吞噬,他的“夢”向他自己張開了獠牙,這對他來說一定是宛如世界毀滅般痛苦的事情——他最終會走向自滅。
“病人肉體受到的基本都是皮肉傷,基本治療已經完成。但她的精神直到現在都非常不穩定,以致於她的大腦需要進入昏迷狀態進行自我修複。我們推測她可能在近段時間受過非常強烈的精神刺激,同時還被他人電擊了大腦造成了輕微損傷,目前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我們給她注射了精神安定劑。”
這間醫院的保密性極強,留理佳的主治醫師並沒有在歐爾麥特他們麵前失了態,保持著專業的素養講完了留理佳的現狀後,他稍微退開幾步,讓開了通往單人病房的路。
“她現在還在昏迷中,探視的時候請儘量保持安靜,有事請按床邊的護士鈴。”
向著歐爾麥特與霍克斯點點頭,醫生主動地離開了這裡,路上他還碰上了安德瓦,同樣向烈焰英雄說明了留理佳的情況。
安德瓦進入病房的時候,歐爾麥特和霍克斯都靜靜地站在留理佳的床邊,少女的手腕和脖頸都纏著厚厚的紗布,眉頭微蹙著,看起來還是不太穩定的樣子。每次碰到歐爾麥特都沒什麼好態度的安德瓦壓低了聲音。
“警察那邊基本已經處理好了,經過商量決定將這件事掛在我的名下,保護她不被曝光。”
這件事顯然讓安德瓦相當不高興,但他一直都知道留理佳的父母為了保護女兒有多努力,在她自願站出來之前,他們會儘力地為她提供保護的屏障。
包括留理佳一直以來都有在悄悄為他人提供援助的事情,安德瓦也是知道留理佳個性的,這些年來他知道為他人提供救助的就是舊友的孩子,所以在媒體想要追蹤她的時候,他總會在旁插一手,阻止他們繼續。在這件事上歐爾麥特也是持相同的態度。
“是嗎,那就好。”
歐爾麥特的心情也不怎麼好,他帶給留理佳的禮物擺在她的床頭,他想過小姑娘會怎樣如數家珍地驚喜著自己所送的東西,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形式下交給她。
霍克斯隻是保持著沉默,No.1和No.2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去問他更多的事情,他也沒心情去說些什麼。
三個頂尖的職業英雄站在並不算大的單人病房裡,各懷心事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女,靜寂不斷地蔓延開來。
打破沉默的,是少女本人。
她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得痛苦萬分,站在最內側的歐爾麥特下意識地就想去按護士鈴,而最外側的霍克斯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病房。
“爸爸……媽媽……”
她的聲音抖抖索索地震動了空氣,傳入了歐爾麥特與安德瓦的耳中。
“不要……不要當英雄了……”
“請……回到……留理身邊……”
她慢慢抽泣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留理太自私了……不該這樣說……”
“留理這樣……沒有資格當英雄……”
也算看著小姑娘從嬰兒長到這麼大的兩位職業英雄都清楚,自從仏島留理佳的雙親去世以後,這個小姑娘幾乎就沒有再自稱過“留理”。
他們知道這個孩子對“英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既無比憧憬又莫名抗拒的態度。
但她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小姑娘不肯說,他們也就不去問,因而他們直到現在才觸及到了一點。
兩位英雄都再度陷入了沉默,直到霍克斯帶著醫生護士回來,將他們三個趕到了病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