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在場的小小孩童,都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大約一刻鐘後,考場布置好了,舉童們在宦官的帶領下走到後殿中依次坐下。
藺知柔摒除了雜念,一邊研墨一邊思索,研好墨,文章的思路也有了。
因為是所有人一齊考試,當然不能用崔琰的標準,時間放寬到了半個時辰。
這次考試沒有草稿紙,藺知柔謹慎地打腹稿,待胸有成竹才提起筆。
這樣的題目說難也不難,是歌功頌德的套路,隻不過她沒見過集靈台,隻能憑著想象描摹一番。
她才思敏捷,四五百字的一篇賦幾乎是一氣嗬成,停筆時,身邊大部分舉童還在埋頭奮筆疾書。
藺知柔輕輕向未乾的墨跡吹了吹氣,抬頭朝賈九郎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位置在她右前方,從她這裡看過去,隻能看見他小半張側臉。
她望過去時,賈九郎剛好擱下筆,垂頭看著試紙,不知在想什麼。
她無所事事地等了好一會兒,監考的宦官終於宣布半個時辰到了,讓所有人停筆。
有幾個舉童筆頭慢,一篇賦還沒寫完,在宦官的催促下隻得戀戀不舍地放下筆,馮盎就在此列,急得麵紅耳赤,看著都快哭了。
宦官讓舉童們拿好各自的考卷,帶著他們回到前殿。
皇帝和群臣們一邊等待一邊飲茶一邊談論詩賦,見舉童們回來,命宦官撤了茶床。
皇帝先問次子:“二郎可作得了?”
二皇子答是。
皇帝便讓他當堂讀出來。
二皇子文采出眾,詞藻華麗,一篇文章作得宛如錦繡,隻是立意一般,欠缺些器局。究竟時間緊迫,如果是即興之作,他的才名也算實至名歸了。
眾臣自有一番頌揚,皇帝大喜,當即解下腰間玉牌賞給他。
接著輪到舉童們依次朗誦自己的答卷。
第一名的馮盎沒了方才的得意勁,硬著頭皮讀了兩百來字,突然卡殼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皇帝知道他必定是沒來得及寫完全篇,就前麵兩百字也是東拚西湊、拾人牙慧,用了許多前人的成句,便是皇帝也誇不出什麼來,佯裝打斷他:“行了,不用念完整篇。”
崔琰的文章詞采煥然不在二皇子之下,立意格調又勝了一籌,加上他卓爾不群的聲容吐屬,立時將馮盎襯托得像個笑話。
皇帝也沒讓他念完,聽了半篇便點點頭,含糊其辭地誇了一句:“不愧是名滿京師的神童,實至名歸,賞。”
第三名的張十八郎是三十人中最小的,加上容貌怪異,一上前便引起了眾人的矚目。
皇帝對著“獠童”有所耳聞,來了興致,身子微微前傾,好整以暇地聽他開口。
張十八郎煞有介事地行了個禮,展開考卷,開始朗讀自己的文章,他的聲音還有點童稚的奶聲奶氣,一開口,群臣們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張十八郎微微一皺眉,聲音陡然高亢,竟然有些金石般的鏗鏘。他的文章雖然和人一樣有些稚嫩,但是鋒芒畢露,帶著一股倔強的氣勢。
藺知柔不由對這孩子刮目相看,想當初在州府試時,他的那首詩還沒是學舌之作,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風格,潛力無可限量。
眾臣工一開始還抱著看猴戲的心情,不知不覺也肅然起來。
待他把全文讀完,皇帝愣怔片刻,對張侍郎道:“張愛卿,令侄這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呐!賞!”
接著幾個舉童水平參差不齊,各有賞賜不一,十名以後的舉童明顯不如前幾名,有好幾個沒能寫完全篇,皇帝常常聽了幾句,隨意賞些東西便打發了。
藺知柔心中越來越忐忑,終於輪到了二十六名的賈九郎。
賈九郎手持考卷越眾而出,皇帝聽了許多平平無奇的賦作,已經昏昏欲睡,一時沒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一旁的太子卻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三……”
皇帝這才向他看去,怔了半晌才確定眼前這個少年就是他出走的三兒子,臉色不由一沉。
分列兩旁的群臣中有幾個見過三皇子,這時也認出了他,雖然他出走數月抽條成了個小少年,可五官畢竟沒有大變化。
當朝皇子微服混在平民中參加科舉,這種事真是聞所未聞,他圖的什麼呢?
皇帝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隻是當著臣工的麵不好發作,隻是佯裝不知。
賈九郎行過禮,鎮定自若地朗聲讀起自己的大作來。
讀了幾句眾人便覺出不對,他這賦的哪是鳳凰,分明是隻雉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