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知柔一到東宮, 結結實實感受到了何謂賓至如歸。
韓渡在藺知柔謁見太子的第二日就急不可耐地讓人理出了她的房間, 然後開始數著日子等禮部出文書, 隻要太子一回東宮,他必然要旁敲側擊一番, 把太子煩得見了這瘸腿弟弟就繞道走。
韓渡閒得沒事, 就去挑剔藺七郎屋子裡的陳設, 今天說這帷幔顏色老氣,明天說屏風圖樣俗氣, 把東宮的宦官、宮人們支使得團團轉, 最後把坐床、眠床、鏡台、書案、書架、簾幕、帷幔、屏風、香爐……能拆換的全拆換了一遍。
他信不過旁人的眼光, 乾脆翹著條瘸腿, 每天往東宮藏庫裡跑,看見順眼的東西就往藺七郎的房裡搬。
雖然天子寵二皇子,但是太子是儲君, 有什麼好東西少不了他的份,年複一年東宮藏庫裡積下了不少珍寶,什麼連珠帳、卻寒簾、犀簟牙席……還有各種外邦進貢的奇珍,拂林國的瑪瑙盒、康國的寶香爐, 日本國的冷暖玉棋子……
他始終對藺七郎黜榜一事懷著歉疚, 雖然藺七郎從沒怪過他, 但他仍是耿耿於懷, 格外儘心也帶了些補償的意思。
韓渡生在皇宮, 母族又是世家, 從小見慣了的富貴, 雖然在母親和兄長的教養下不事鋪張,但眼光還是很毒的。
藺知柔的房間在三皇子寢殿的東廂,宮人一挑簾子,一股珠光寶氣撲麵而來,饒是藺知柔淡定,也差點嚇得一個趔趄。
要不是有韓渡引路,她簡直懷疑自己走到了哪個博物館的珍寶展。
韓渡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倉促間準備的,有些簡陋,要是有什麼不合意的,你同我說也行,讓宮人來稟告也行。”
這叫簡陋,藺知柔都不知道簡陋兩個字怎麼寫了。
韓渡又讓宮人打開黑漆螺鈿木櫥,裡麵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四季衣裳,因為藺知柔是崇文館館生,又是平民,所以裡麵的衣裳大多是白色、黑色或淺青色的,然而料子一看就是上品,從夏季穿的輕紗、細麻、細白疊,到冬季的絮絲綿素錦袍子、白狐皮披風,還有騎射穿的胡服袴褶、雕花小皮靴……
韓渡略帶歉意地說:“沒來得及多備,你先湊合著穿,日後再慢慢添。”
藺知柔:“……”
韓渡還是賈九郎時,給什麼吃什麼,給什麼穿什麼,十來個人擠在船艙裡睡大通鋪也沒見他抱怨,她一度以為三皇子很好養活,到了這裡才知道他精致起來簡直嚇死人。
她道了謝,也沒拒絕韓渡的好意,畢竟她現在是三皇子的侍讀,要和皇子、宗室和高官子弟共處一室讀書,若是在崇文館還穿以前的衣裳,難免有些失禮。
韓渡帶著藺知柔參觀完她的新居,又叫人帶了一隊宮人和宦官來讓她挑。
這回藺知柔卻是毫不猶疑地拒絕了,她是平民,讓東宮的宮人宦官伺候自己屬於逾禮犯分,何況她還身負女扮男裝的秘密,要是讓人貼身伺候,很難不被發現。
韓渡想了想,明白了她的顧慮,雖然東宮裡沒有人會說什麼,但若是傳了出去,藺七郎難免落個“恃寵而驕”的名聲。
“是我思慮不周,但你身邊不能沒人伺候,不如這樣,我叫人另行買兩個侍婢……”
藺知柔道:“多謝殿下好意,但如此一來不免壞了規矩,隱患無窮,小民本就是貧家小戶子,不必有人近身伺候。”
韓渡思來想去,最後安排了四個崇文館的宮人,替她做些日常灑掃、漿洗熨燙的活,日常起居仍舊讓她自力更生。
主人過於熱情,藺知柔直到晚上才得閒,把帶來的箱籠打開,將書卷、衣裳和零零碎碎的雜物都歸置好。
住進東宮的第一個晚上,她躺在床上望著黑黢黢的帳頂,微風從窗縫中吹進來,輕輕晃動帳角的小金鈴,清脆細碎的鈴聲和著院子裡的蟲聲,十分悅耳,雖然前路漫漫,但此刻包裹著鬆軟溫暖的衾被,她心裡一片寧靜,自從離開蔣山彆墅,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這樣的寧謐和安心。
藺知柔舒服地長舒一口氣,慢慢閡上了眼睛。
第二日就是新館生拜見師長、行禮入學的日子。
破曉時分,藺知柔起床洗漱更衣,她穿上白色布袍,戴上黑紗帽,穿上黑絲履,背上書囊,和韓渡一起去了崇文館。
韓渡腿傷沒痊愈,仍舊坐著步輦,藺知柔則走在他身邊。
三皇子的嘴閒不住,一路上跟她介紹崇文館的掌故:“本來京師有弘文館和崇文館兩館,弘文館隸屬門下省,比崇文館更早,崇文館的製度都是比著弘文來的。
“原來宗室、皇子和高官子弟在弘文就讀,崇文是東宮僚屬子弟的學館,不過後來漸漸也有東宮以外的官員子弟進崇文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