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宗朝,兩館合並為一館,弘文館反倒沒了,如今眾皇子、宗室都來這裡讀書,從三品以上官員子弟也可經由考試拔擢成為館生。”
藺知柔聽白稚川提過京師兩館的事,如今一想,兩館合並大約是為了促進皇子們的和睦,同時也有為儲君拔擢人才的意思。
說起來也是諷刺,本朝曆任皇帝都希望兒子們能相親相愛,又是合並兩館讓皇子們在東宮讀書,又是造九王宅,讓眾皇子住在一起,但是儲位廝殺的酷烈程度卻比其它朝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實在是事與願違。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崇文館前。
上回藺知柔已經參觀過崇文館的藏書樓、校書室、搨書坊、製筆裝潢坊等地方,這次他就沒再帶她四處逛,徑直去了上課的正堂。
崇文館的官員分為學士和直學士,沒有定員,一般由東宮屬官兼領,五品及以上稱為學士,六品及以下稱為直學士,學士和直學士多半隻是掛名,並不負責日常授課,偶爾會抽空給學生們講一堂經史,點撥一下書法,日常授課的是侍講。
如今崇文館有四名學士和六名直學士,館主是正四品的太子少詹事韋鳴,就是那個被韓渡扔在六合縣的倒黴蛋韋恪他爹。
今日是新生入館的日子,一眾學士和直學士都來參加典禮,難得齊聚一堂。
今年和藺知柔一起入館的新生共有二十四人,除她以外,有八人是因神童舉及第而入選,其中就有張十八郎、崔琰、盧鉞和馮盎。其餘十五人皆是皇宗緦麻以上親、皇太後、皇後大功以上親,以及三品以上職事官的子弟。
韓渡仗著近水樓台,搶先把藺知柔引薦給學官,館主學士韋鳴年約四十,不苟言笑、目光銳利,一見韓渡就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對藺知柔倒是和藹可親,還稱讚她的詩賦作得好。
不一會兒,其他學生陸陸續續來了,皇子和宗室子弟各自按品著裝,其餘人都穿著謁見師長的白布衣裳。
這些學生大多生得平頭正臉、氣宇軒昂,張十八郎一個臉色黑黃的小矮子混在裡頭,仿佛雞入鶴群,倒也十分打眼。
他遠遠看見和三皇子站在一起的藺知柔,快步走上來,看了看韓渡,神色有點複雜,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小民拜見三皇子。”
韓渡嘴角一彎:“張十八,我們又見麵了。”
張十八郎抿抿唇,又對藺知柔作了個揖:“藺兄當日含元殿一篇鳳凰賦,實在令張某汗顏,幸而殊途同歸,否則某忝居榜上,心實難安。”
藺知柔看著張十八郎從一個愛鑽牛角尖的小屁孩慢慢放開心胸,有些唏噓:“張賢弟謬讚。”
醜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橫七豎八的歪牙:“不過藺兄切莫掉以輕心,假以時日,我必能超越你。”
藺知柔忍不住被他逗得一樂:“好,到時候張賢弟輸了可彆哭。”
張十八郎臉一紅,正待分辯,眼角餘光瞥見一人走進來,連忙對兩人道失陪:“四殿下來了,某去見個禮。”
話音剛落,四皇子已經朝他們走來。
四皇子是淑妃所出,比韓渡小兩年,眉眼秀氣,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卻有濃重的青影,他裹著厚厚的皮裘,巴掌大的青白小臉藏在長長的出鋒中,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藺知柔聽說這皇子從小身體羸弱,是從娘胎裡帶出的病,本朝皇室尚武,一個病秧子皇子注定與皇位無緣,所以即便他母族勢大,也不會卷入儲位之爭,淑妃本人也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所以他們一宮和東宮、貴妃兩邊的關係都不算近,但也不算差。
韓渡對這個病弱的弟弟也十分照顧,知道他畏寒,一見他進來,立即叫宮人拿手爐來與他換,又叫多加了兩個炭盆。
四皇子向兄長行了禮,好奇地打量藺知柔:“你就是阿兄的新侍讀麼?”
藺知柔向他行禮:“小民藺遙拜見四殿下。”
四皇子看看藺知柔,又看了眼張十八郎,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聽聞你的鳳凰賦作得十分出色,果然是一表人材。”
他摸了摸身上也沒帶什麼東西,從腰間解下一枚紫玉魚形佩給她:“這個賞給你。”
藺知柔見那玉佩成色不俗,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東西,猶豫著不敢接,韓渡眉毛一動,把弟弟的手推了回去:“阿耶賜你的東西,也敢拿來隨便送人,沒帶下回補上就是了。”
四皇子聽他這麼一說,方才收回了手,對藺知柔道:“那下回補給你。”
幾人正說著話,廊下忽然一靜,然後重新熱鬨起來,藺知柔轉頭一看,就見二皇子、馮盎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一起向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