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1 / 2)

一日看儘長安花 寫離聲 6860 字 11個月前

藺知柔試過拽韁繩,奈何她臂力不足,拽得手掌生疼也無濟於事,隻得老老實實趴於馬上,抱住馬頸。

速度太快,校場旁的樹木已成一片碧綠殘影,惟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兩匹馬的腳力本來不分伯仲,但是流霜白有令狐湛控著韁繩,到了彎道,人會不由自主地拽緊韁繩降低速度,而流霞驃全然憑本能馳騁,背上的藺知柔隻顧趴在馬背上唯恐被它甩下來,哪裡拽得住它。

如此一來,倒是流霞驃跑得更快,竟然後來居上,反敗為勝。

令狐湛主動提出將流霞驃借給藺七郎,以為此馬性烈難馴,這小子不曾學過騎馬,不出半圈就會摔下馬來,誰知他仗著人小身輕,趴伏在馬上就是不跌下來,由著馬狂飆,反倒超過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令狐湛對那流霞驃甚是中意,甚至超過了凝霜白,隻是苦其難以馴服而已,若是這麼下去,難保不會讓藺遙那豎子贏了去,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咬緊牙關,身體前傾,重重一夾馬腹,凝霜白受到刺激,不覺加快了速度,與流霞驃之間的差距逐漸縮短。

隻差一點了,令狐湛血脈僨張,在心裡暗暗給自己鼓勁,這時候一圈差不多跑完,又到了轉彎處,令狐湛習慣使然,還是不由自主地拽住韁繩降低速度,等過了彎道再一看,流霞驃已經將他們甩下一大截。

令狐湛再策馬去追,然而每到彎道處,他總是不覺控住韁繩,好不容易縮短的差距再一次拉開,如此反複了幾回,眼看著隻剩下半圈了。

圍觀的少年們按捺不住興奮之情,令狐湛平日裡就囂張得很,都是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誰能服氣?他們雖然礙於蘭陵長公主府的熏天勢焰不敢喝彩,但樂於見到令狐湛吃癟,心裡都盼著藺七郎得勝。

令狐湛死死地盯住黃驃馬上那個單薄的身影,難道真的要被那小子贏走一匹馬?他朝場邊圍觀的同窗們瞥了一眼,雖看不清楚麵容,但他心知這些人都在等著看自己好戲,心裡越發堵得慌。

絕不能讓他們得逞!令狐湛磨了磨後槽牙,探手入懷,摸出一顆小指指甲蓋大小的黃金彈丸,這是他平日裡用來打鳥的。

他將金丸捏在手中,踢了踢馬腹,凝霜白如流星般向前躥去,逐漸接近流霞驃。

就是此刻!令狐湛覷了覷眼,深吸一口氣,抬手將金丸用力向黃驃馬的臀部擲去,正中那畜牲的左臀。

黃驃馬吃痛,停住腳步,翹起前蹄長嘶了一聲。

藺知柔一早知道令狐湛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始終保持警醒,一生變故,立即用胳膊死死圈住馬脖,雙手緊拽馬韁,好險沒從馬背上跌下來。

趁著這當兒,令狐湛騎著凝霜白,一舉越過了藺知柔。總算保住了流霞驃,他得意了一會兒,不過頃刻之後,他心裡又不爽利了。他費那麼大力氣迫使藺七郎和他賽馬,可不是為了讓他平平安安跑完三圈把柳雲卿的硯台拿回去。

他想了想,又從懷裡掏出把金彈弓,鬆開韁繩,一手持弓,一手捏著彈丸,轉身對準流霞驃。

崇文館的騎射教習和東宮侍衛,以及一眾生徒,看在眼裡俱是一驚,然而他們正在校場另一邊,便是要阻止也有心無力,何況誰敢拂逆令狐湛的心意?

藺知柔心道不好,然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除了伏低身體抱緊馬脖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聽天由命。

令狐湛微微側頭,將彈弓瞄準馬腿,拉動弓弦,眼看著就要射丸,臨到頭忽然改了主意,收起弓轉過身——流霞驃到底是他最鐘愛的寶馬,一匹價值萬金,若是人仰馬翻傷了腿,這匹馬沒準就廢了,他不舍得冒這個險,為了藺七這區區一個賤種,折進一匹好馬實在不值當。

藺知柔險險地逃過一劫,心裡一鬆,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迷住了她的雙眼,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望了望前方,距離終點隻有不到二裡,隻要熬過這段距離,當著那麼多同窗的麵,料他堂堂令狐公子也不能出爾反爾。

令狐湛卻不作如是想,這麼讓這豎子全身而退,他實在心有不甘,正為難著,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馮盎。

馮盎的青驄馬壓根不是兩匹禦賜寶馬的對手,加之他一心想著明哲保身,賽馬時也並未用上全力,以至於令狐湛和藺七郎三圈快跑完了,他才跑了兩圈,眼下剛巧在令狐湛的左後方。

令狐湛側身眄了他一眼,雙眼微眯,突然心生一計。不遠處就是終點,他沒再猶豫,降低馬速,鬆開韁繩,瞄準青驄馬的右前腿。

馬上的馮盎大驚失色,鐵青著臉道:“令……令狐兄……不可,不可啊!”

令狐湛卻不理會他,拉弓射丸一氣嗬成,金丸正中馬腿,青驄馬慘嘶一聲,前腿彎曲跪倒在地,馬背上的馮盎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地上,隻聽“哢嚓”一聲,似是有骨頭折斷,他躺在地上慘呼哀嚎,眼淚鼻涕一齊往下淌,看著好不可憐。

這場變故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教習和侍衛一看大事不妙,連忙朝著馮盎奔過來。

這時藺知柔正騎著流霞驃從他們身側經過,看到馮盎的慘狀,她如墜冰窟,渾身的血仿佛都結成了冰,她不明白,一個錦繡堆裡長大的孩子,何至於惡毒至此?令狐湛這是要置她於死地!

馮盎在賽馬時受傷,馮貴妃必定要找人算賬,她要拉攏蘭陵長公主,即便知道是令狐湛所為,也不會與長公主府為敵,到頭來隻會遷怒於她,雖說她是良民,但馮貴妃是什麼人?要弄死一個舉目無親的孩童簡直易如反掌!

這裡麵的關竅令狐湛一清二楚,他得意地看了一眼馮盎,高聲道:“馮八,這回讓你受點苦,改日我送你幾個美婢賠禮。”

說完,他一踢馬腹,朝著前麵的流霜白追去,不一會兒,兩匹馬你追我趕,齊頭並進。

眼看著終點近在咫尺,藺知柔抿了抿唇,慢慢直起身子,用儘全身的力氣拉住馬韁,韁繩在她掌心摩擦,生生磨掉了一層皮,她忍著劇痛關不鬆手,總算把馬速降了下來。

令狐湛從她身邊經過,饒有興致地瞥了她一眼,不得不說這小孩生得極好,麵無血色倒添了股弱柳扶風的美態,他微微眯了眯眼,隻可惜這顆漂亮的頭顱怕是保不住了,不然能弄進府裡做個孌童倒也不錯。

藺知柔瞥見他毒蛇一般的眼神,咬緊牙關,鬆開韁繩,馮盎摔傷,她不可能無虞,與其交給馮貴妃處置,倒不如自己墜馬搏一線生機,如此一來,皇帝問責東宮也有話可以交代。

權衡所有利弊之後,這是她眼下最優的選擇,她當然也害怕,但是她不會讓這種無意義的情緒乾擾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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