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1 / 2)

一日看儘長安花 寫離聲 6404 字 10個月前

藺知柔雙腿發軟,腳步虛浮,走動時牽動傷處,才走出幾步,額頭上便流下了冷汗,她看得出羅內侍特意放慢了腳步,但要跟上還是十分吃力。

好在太子疼愛幼弟,兩人的住處相距不遠,否則她恐怕走不到太子寢殿就要暈在半道上。

到得書房門外,羅內侍入內通稟,片刻後便折返,打起簾子,請藺知柔入內。

這是藺知柔第二次進太子的書房,眼下是黃昏,室內已經點了燈燭,太子素昔節儉,隻在案頭置了白燭,他正執筆寫著什麼,燭光和斜暉將他年輕而清俊的臉龐鍍成了絢爛而明朗的顏色。

聽見竹簾聲響,太子撂下筆,抬起眼看了看藺知柔,眼裡流露出一絲愕然,這孩子的模樣太淒慘了,隻見他斷臂吊在脖子上,綁了木板,兩個手掌用布纏得嚴嚴實實,臉頰和脖頸也有刮蹭出的傷口。

更嚇人的是他的臉色,蒼白憔悴,像冬日覆雪的枯枝,連嘴唇都毫無血色,與前兩日所見判若兩人。惟獨那雙眼睛仍舊神采飛揚,靈慧得叫人有些不安。

太子也隻是個十多歲的少年郎,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還生活在長輩的羽翼下,這小兒卻孤身一人背井離鄉,不遠千裡地來到京師,聽內侍們說,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連哭都不曾哭一聲。再怎麼聰敏,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想到這裡,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旋即想起那一派天真的幼弟,他的眉頭重又皺起。

藺知柔眼觀鼻鼻觀心,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小民拜見太子殿下,謝太子殿下恩賞,小民受之有愧,不勝惶恐。”

太子捏了捏眉心道:“七郎不必多禮。”

說著指了指一旁的坐榻:“坐下說話。”

藺知柔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也顧不上推辭,謝了恩便利索地坐下。

太子撂下筆,抿了抿唇:“今日換過藥了麼?”

藺知柔分得清真情還是假意,太子目光中的關切之意是實實在在的,她心裡微微一暖,即便是因為愛屋及烏,真心就是真心。

她連忙答道:“承蒙殿下垂問,龐醫官已替小民換過藥了。”

太子微微頷首,問一旁伺候筆墨的小內侍道:“我房中的質汗膏還有麼?”

小內侍答道:“回稟殿下,上回三殿下腿傷用了兩盒,如今還剩一盒子。”

太子道:“你去取來。”

小內侍領了命,片刻之後折返回來,手裡多了個巴掌大小的銀盒,太子把那盒子給藺知柔:“這是西番進貢的異藥,對金瘡傷折、淤血內損最有效,每日取半勺,調入酒中服用即可。”

藺知柔推辭道:“此藥太過珍貴,小民惶恐。”

太子一哂:“再珍貴也比不上人珍貴,你收著便是。”

藺知柔這是大大沾了韓渡的光,否則以她身價而言,還真不知道一條胳膊有沒有這盒藥貴。

太子賜了藥,寒暄了兩句,這才正色道:“我聽聞,今日這場軒然大波,是因了一塊硯?”

藺知柔當即起身離座,上前兩步,跪倒在地,頓首謝罪:“小民負氣鬥狠,無禮衝撞兩位公子,請殿下責罰。”

這事出在東宮,太子自然對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砌詞辯解毫無意義,倒不如乾脆把錯認了,何況太子真要追究這些,也就不會三番兩次地賞她東西了。

太子果然並無慍色:“你起來罷,其中情由我略知一二,怪不得你。”

藺知柔謝了恩坐回榻上,太子望著她的雙眼,略顯銳利的目光中有探詢之意:“你的師父是柳家人。”

這是個沒頭沒腦的陳述句,但是藺知柔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其中的潛台詞,她在京師待了這些時日,朝堂中的事雖不甚明了,但也知道一些,她師父雖然是閒雲野鶴,柳家其他人可是入世得很,偏偏還是馮貴妃一黨。

柳雲卿畢竟姓柳。

藺知柔低眉斂目道:“啟稟殿下,家師寄情山水,遠離塵寰,與本家頗有些齟齬,在京師無處容身,故而背井離鄉遠走江南……”

太子耐心地聽她解釋,但是不為所動,淡淡地道:“蛟龍得**,終非池中物。”

藺知柔後背上一涼。

太子掀起眼皮看著她,眼珠被夕陽染成了暖色,目光卻寒涼如水:“若是有一日,你師父入朝為官,你當如何自處?”

藺知柔沒想到太子會這麼直接問出來,還真是沒把她當外人。

她思忖片刻,沉聲答道:“家師為人清正,若是入朝為官,必定事君不貳,小子承家師之訓,自當忠君事主,不敢有二心。”

太子垂眸一笑:“今日我既問你,便是想聽一句實話,你不必拿這些冠冕堂皇之語來搪塞我。”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藺知柔趕緊謝罪:“小子不敢。”

太子緩頰道:“今日我和三郎入宮麵聖,陛下垂問昨日之事,話裡話外有問責之意,要把你交給貴妃處置,三郎為此在明德殿外跪了一個時辰。”

藺知柔心上像是被什麼捶了一下,悶悶的一痛。韓渡今日被宣召進宮,卻讓阿香騙她說去崇文館,自然是怕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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