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跪在地上,雙臂被宮廷武衛毫不客氣的扭在身後,陽光直射著她的臉,汗珠濕濡了她的衣衫,黏在身上,極其難受。
時間似乎變得格外的漫長,讓她恍惚感覺落入了地獄一般。
她望著庭中的父親……他的嘴唇張合著,似乎正在對那個賤人公主辯解著什麼,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冷靜,連眼尾也不曾給她一點。
“公主殿下。”
忽然間,他伏下身,毫不猶豫的道:“剛才一時情急,竟然冒犯了您,絕非卑職本意。”
“哦?”
“至於小女……”
羅曼的聲音一頓。
米莉的心悠悠的提了起來。而後便聽見羅曼平靜的道:“您才是這宮廷最尊貴的女性,她不知進退,您要如何處置,卑職都沒有怨言。”
少女沒有回話。
中庭一時寂靜。
漸漸熾熱的日光之中,米莉的心中卻升起了一點快意。
她到底還是回過神來了——既然這個賤人是帝國公主,就算她再不受重視,地位也依然擺在那裡,父親與她硬碰硬絕對沒有好處,她剛才被這個小賤人的外表欺騙,若是按照法律,她就算不死也要坐牢。
但是,若按照宮廷的規矩處理,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
奧萊皇宮一向優待女性,就算是與公主起了衝突,也能用一句‘女孩們之間的小脾氣’輕輕帶過,這種時候,計較尊卑反而會被說成是不寬遜。
若不是還被武衛鉗製著,米莉差點要笑起來。
——任憑她是公主又如何!
她心中得意,神情不免便有些鬆動,接著便感覺渾身一寒。
明明熾陽照射,米莉卻如墜冰窖,就連空氣,都好似沉悶了起來。
這種莫名的壓迫感,差點讓她戰栗著撲倒在地,她又驚又疑的轉動著眼珠,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接著,她便聽見一聲輕歎:“哎……”
——正是她如今恨之入骨的那個小賤人,帝國公主。少女輕聲歎息著,而後邁開腳步,披風的下擺晃動著,劃出好看的弧度,搖曳著,朝羅曼靠近。
少女每走近一步,羅曼的表情,便僵硬一分,就好像他正在承受什麼無形的壓力。
“羅曼,”帝國公主輕柔的道,“你實在太不知趣了。”
她一開口,羅曼才覺得籠罩了渾身的無形壓力鬆了一分,讓他能夠喘口氣。他心中的疑惑還來不及醞釀,便立刻回應道:“公主這是何意?”
他斟酌著詞句,態度擺得十分恭敬:“卑職……”
才說了兩個字,便聽帝國公主輕輕的道:“好了,住口。”
“羅曼,”她的語氣與剛才並無異樣,仍舊是溫和的,“你擅入宮廷,如今隻是個等待審判的罪人,怎麼敢在我的麵前,自稱卑職呢。”
羅曼一怔。
沒等他說什麼,少女已經側過頭,招招手:“來——”
“把他按住。”
立刻有兩道人影應聲而動,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一樣,猛然鉗住了羅曼。
羅曼猝不及防,居然被按得彎下了腰去,他身軀晃了晃,才沒有丟人的倒下——這是很不可思議的,誰都知道,護衛軍統帥羅曼,是個擁有軀體強化、力量增幅的異能者,並且等級不低。
他不由自主的側過眼,便看見了一隻閃著寒光的鐵翅飛鷹。
鷹師!
其實羅曼走入這個中庭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鷹師的士兵,隻不過剛才他並未將這些士兵看在眼裡。無論如何,他都有著身為統帥的驕傲,普通的士兵,哪怕是直屬皇室的鷹師,也不能令他改顏。
直到此刻,他被牢牢的按住,這才發現,挾製著他的兩名鷹師,肩星居然是五顆的……
鷹師向來神秘,同為帝國二十五位將軍,卻極少有哪位統帥見過他們。所以此刻羅曼有些吃驚的:“你們是鷹師的統帥?”
——但這兩人看起來是這樣的年輕啊!看模樣,才二十出頭吧?
羅曼認不出他們到底是哪一軍的統帥,但既然站在這裡,受公主調遣,那必然是一、三、五軍中的那幾位了。
他剛說完,按壓在他肩上的力道,突然惡劣的增加了。
“羅曼將軍,”他右側那名年輕的統帥,聲音如冰川下的暗流,“您還是不要動的好。”
他逆著光,軍帽的帽簷投下陰影,遮蔽了他大半臉龐,隻露出一縷沒被壓嚴實的金發,微微翹在臉頰旁。
“對呢。”
另一名鷹師的統帥發出了一聲輕嗤:“殿下讓你安靜些。”
憑借幾度縱橫戰場曆練出來的敏銳,羅曼突然發現——這兩個人的聲線非常相似!
不、不止是聲音,他們的身高、體態,乃至於軍帽下翹出的金發,都近乎一模一樣。
——這兩名鷹師的統帥,居然是雙生子!?
這不可能。
奧萊帝國以武立國,從開國起便隻有二十五位將軍,這麼多年從未變動過,能成為一軍統帥,必然是有本事的。但雙生子剛好是鷹師兩位將軍,哪有這樣的巧合?聯想到他們的年齡,就更加令人奇怪了。若真有這樣的奇聞,就算是神秘的鷹師,那些無孔不入的貴族門下走狗也能嗅到,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首都社交圈。
除非……
他們是‘那個’。同樣擁有五星肩章,然而那些連公爵府都敢踩的貴族走狗,卻絕對不敢去招惹的……
羅曼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心中不由驚駭,甚至有些戰栗:“你們……”
他還沒說完,一道影子將他籠罩住。
熾白的日光之中,葉遊站在羅曼的身前,靜靜的凝視著他。
羅曼心中一悸,他收起腦中散亂的思緒,繃緊了臉色,不動聲色的問:“公主殿下這是何意?”
熾白的日光之中,帝國公主那一頭銀發好似在微微的發光,而她的眼睛,卻如平靜的深潭,根本無法窺探出分毫情緒。羅曼看見了那雙漆黑眼眸中的自己,不知為何,竟然有些令他生寒。
葉遊唇邊的笑容似有似無,又盯著看了羅曼片刻,直到男子自己稍稍偏開了目光,才柔和的道:“你畢竟救過我父親……原本,我是不打算這樣做的。”
沒等羅曼回話,她偏過頭,對一直立於她身側鷹師一軍統帥道:“有刀嗎?”
過了片刻,一柄短刀被放入了她的掌中,同時一個遲疑的聲音:“殿下?”
葉遊接過短刀,大約半臂長的直刃,刀柄上刻著飛鷹。顯然是這位統帥的隨身之物。
她拔出短刀,光芒流轉在刀刃上,葉遊不由有些讚歎:“很鋒利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