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了客人,才尋了母親身邊的楊媽媽到一旁去悄悄問道:“黃家的人,今日沒有來?”
楊媽媽心知儲歸煜因為當年認祖歸宗的事,感激張素華母女,連她心裡也是感念張素華的,便含笑道:“來了,不過妙雲小娘子不大舒服,她們一家子便回去了。”
儲歸煜輕輕點頭,已經不大回憶得起來,前世十多年前的這個時候,黃妙雲到底有沒有因病離去。
他擰著眉,有些惱恨,他怎麼會瞎了眼錯認尤貞兒作恩人,而對真恩人卻視而不見。
當初他還是個乞丐的時候,黃家的馬車撞倒了他……他以為他就要死了,是黃妙雲救了他,是黃妙雲讓他找回了親生父母,是黃妙雲讓他人生改寫。
儲歸煜懷著這樣的感激,對“恩人”百般照顧,等他長大之後,這份感情也漸漸衍生出彆的情意,他是喜歡過尤貞兒的,他基於“恩情”,慢慢喜歡上了她的溫柔和善良——假如這一切都是真的。
直到婚後,儲歸煜才知道真正地認識到,枕邊人到底是什麼德行,尤貞兒連成親這件事,都是拿彆人的命算計來的。
當初忠勇侯府諸多長輩並不樂意儲歸煜娶尤貞兒,隻許她做妾,儲歸煜不想委屈她,遂打算與家人周旋,誰知道尤貞兒並不信任,便趁著朝中不太平的時候,偷了黃妙雲父親刻著詩的私章,交了出去,一首普通平常的詠物詩,成了議論先皇的詩。
黃家被抄家,尤貞兒母女無處棲身,甚至有可能受到牽連,儲歸煜這才頂著重壓,速速娶了尤貞兒進門,庇護她們母女。
儲歸煜要是知道他的婚事是黃家人的催命符,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娶尤貞兒。
儲家和黃家不僅是姻親,黃妙雲的哥哥是儲歸煜的摯友,黃妙雲還是他的恩人……他的這樁婚事,讓他變成了不仁不義之輩。
幸好老天讓他重來一次,這一次,他斷不會再重蹈覆轍。
儲歸煜猛然又想起自己前世死在儲崇煜的手裡的場景,又問楊媽媽:“崇煜今日可來過沒有?”
楊媽媽搖搖頭,笑容淡了下來,道:“您知道的,崇煜不大愛熱鬨,不會到園子裡來,可能還在族學裡。”
儲歸煜定定地站了一會兒,方吩咐道:“若他今日來了,勞煩媽媽著人告知我一聲。”
前世儲崇煜那樣愛重黃妙雲,要是儲崇煜也重生回來了,肯定會迫不及待地來找黃妙雲。
楊媽媽應下了。
儲歸煜在前院等了一天的消息,直到二門快要下匙,楊媽媽才派人過來說,儲崇煜並未進內院。
儲歸煜在書房裡仰望著初春的月涼,莫名鬆了一大口氣,他死死地攥著陶瓷鎮紙,眼眶泛紅,心神隱隱跳動……這一世,他不會再認錯她了。
次日,儲歸煜清早就去了一趟花房,挑了六盆花,其中有兩盆是黃妙雲頗為喜愛的花,前世自她去世後,他便想方設法索詢她的愛好,孜求彌補幾分。
儲歸煜選好了花,在花盆底上,親筆書寫了花名,才去給他母親請安。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儲崇煜不被允許來請安,儲歸煜過去的時候,世子夫人房裡便隻有她和她的心腹仆人。
世子夫人笑吟吟地望著兒子,說起了昨日賞花宴上的趣事,還特意點了好幾家小娘子。
儲歸煜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母親,以後賞花宴大可不必辦了。”
世子夫人笑容一滯,她知道儲歸煜一直對尤貞兒頗有好感,但是尤貞兒出身太低,配不上做忠勇侯府的嫡長孫媳。但她也沒當麵駁了兒子,隻繼續笑道:“我膝下單薄,辦賞花宴也隻是為了家裡熱鬨熱鬨,你若不喜,日後在族學好好讀書就是,娘就不叫你來了。”
儲歸煜應了一聲,按下心思,半句不提娶親之事。
他與世子夫人說過些閒話,便請楊媽媽將昨日賞花宴上,披雪瓊林般的幾盆玉蘭花,送去黃家,且特地囑咐說,贈與黃妙雲的父親,從五品文選司員外郎,如此一來,他親點的兩盆花,便能到她的手裡了。
楊媽媽會卻錯意,忠勇侯府待黃家人一直不錯,尤其是尤貞兒母女,她以為儲歸煜十之八.九是想將這花送給尤貞兒的,隻不過礙於男女之防,不好明說,隻能借了黃妙雲父親的名義送過去。
她笑著道:“郎君放心,我今兒就打發人送過去。”
儲歸煜謝過楊媽媽,便起身辭彆了母親,去了族學裡。
世子夫人凝視著兒子的背影有些沉默,楊媽媽走過來道:“夫人,郎君好像是有把貞兒小娘子娶做正室的意思……”
世子夫人皺著眉頭,絞著帕子抿唇不語,儲歸煜和尤貞兒算是青梅竹馬,她也想過以後等大度的新婦進門半年後,再讓儲歸煜納了尤貞兒,但是娶她做正室,卻是太出格了。
楊媽媽說:“貞兒小娘子要是黃員外郎的親生女兒就好了……”
又或者,儲歸煜中意的是黃妙雲就好了,這事兒就好辦了。
世子夫人道:“送花的事兒,你督促著人去吧。”
楊媽媽應諾,這就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花邊餅是借用《隨園食單》裡花邊月餅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