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讓第一次看到沈思然崩潰的樣子, 就連當初沈思然為了跟霍逸廷在一起, 跪下求他成全他們時, 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失聲痛哭。沈思然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 然而組合成句子, 他又聽不懂了。
沈讓怔怔地看著沈思然, “你……在說什麼?”
“哥,是我對不起你。”
沈思然把手放下,臉上早就淚流滿麵。
“你做了什麼?”
沈讓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 沈思然低頭默默流淚,不敢麵對在場的每一個人。沈母沒有像往常那樣安慰沈思然,而是下意識地鬆開了扶著沈思然的手,她不敢想象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居然會做出陷害兄長這樣的事情, “你說的是真的嗎?”
沈思然死死咬緊了下嘴唇。
沈母紅著雙眼,微微提高嗓音再問了一遍:“你當初說沈讓打你,希望你消失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媽, 我……”
原先滿腔的勇氣跟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了, 沈思然囁嚅著沒有開口。
從他反常的舉動裡看出了什麼, 沈母眼裡閃過前所未有的失望的神色,正待說什麼, 隻聽啪的一聲, 一個巴掌重重甩在了沈思然的臉上。沈思然被扇得側過了臉, 白皙的臉上逐漸浮現了一道紅痕。
“建雄。”
沈母叫了沈父的名字。
沈建雄臉上肌肉緊繃, 氣的渾身發抖,垂在身側的右手掌心微微發麻,他脾氣一向很好,對家人從不發火,哪怕當初以為沈讓真的欺負了沈思然,他也把錯誤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思然,你真是糊塗啊。”
一想到這些年對沈讓的誤解,沈建雄隻覺得自己不配當一個父親,又照著自己臉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的同時,沈母柳敏繃不住當初哭了,她拉著沈建雄的袖口,“建雄啊,你這是做什麼呀?”
沈建雄將目光移向對麵的沈讓,猛地一閉眼,道:“我對不起阿讓。”
柳敏哭著道:“要說對不起,也該我說對不起。”
沈建雄一直有心想跟沈讓修複父子關係,是她聽信了沈思然的話,對沈讓有偏見,導致她處處攔著,真正做錯的人是她。想到這裡,柳敏淚如雨下,透過水汽朦朧的淚眼,看向那個她從來不曾好好正視的大兒子:“阿讓,是媽對不起你。”
本應該最親的三個人,有兩個哭的不能自已,還有一個也是雙眼通紅,對於眼前這一幕,沈讓沒有過多的反應,心裡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顧列沒有說話,而是坐在沈讓身旁,悄無聲息地握住了沈讓放在膝蓋上的手。
沈老爺子沒想到這偏心的背後還有這麼一出,當即也是重重歎了口氣,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一個對不起就能解決的,遭遇親生父母的冷遇跟不公平對待,一定在沈讓心裡留下了很深的傷口,不是時間就能撫平的。
“現在既然真相大白了,我想你們也應該知道怎麼辦了。”
老爺子發話了,柳敏擦擦眼淚,哽咽道:“爸,我知道怎麼做了,我會好好補償阿讓的。”
沈建雄眼裡藏著濃濃的愧疚跟自責,“我沒有儘到做父親的責任,如果當初我跟小敏能正視這個問題,而不是消極逃避,就不會讓阿讓被誤會了這些多年,是我錯了。”
他抬頭看向沈讓,顫抖著嘴唇,緩緩道:“阿讓,你能原諒我跟你媽麼?”
沈父老了,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眼裡有著深深的疲憊,仔細看,頭發裡夾雜了好幾根白頭發。沈讓後知後覺地感到鼻子發酸,便低頭揉了揉鼻子,從鼻息裡發出一聲:“嗯。”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他隻是不想再追究已經過去的事情。
那一聲“嗯”雖然很輕微,但沈父還是聽到了,渾濁的眼裡投射出一絲亮光,如同身陷黑暗的人找到了希望,一直壓抑的眼淚終於從眼角滑落。
除夕這天,在眾人悔恨的淚水中悄然落幕。
晚上,沈讓跟顧列躺在床上,沈讓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顧列拿手肘輕輕拱拱沈讓的腰,問:“你真原諒他們了?”
“談不上原諒。”
沈讓的聲音低緩而沙啞,“我看到我爸有白頭發了,我媽雖然保養的很好,看不出什麼皺紋,但臉上的肉還是下垂了,他們兩個人年紀加起來超過百歲,也不知道我還能陪伴他們多久,現在既然他們明白了錯誤,我為什麼還要執著於過去呢。”
顧列靜靜聽著,等到沈讓講完,他湊過去親了親沈讓的臉頰,“你想的真通透。”
沈讓勾勾唇。
顧列輕聲道:“如果是以前的我,我可能不會理解你,但是曾經那場車禍,當我看到我父母不顧性命地保護我時,我突然就後悔了,後悔沒有在他們還活著時對他們好點。”
沈讓一怔。
“我爸年輕時很混蛋,搞大過很多女人的肚子,又不肯負責,隻是給她們一筆錢打發了,而顧禮,就是我爸跟一夜總會的女的一夜情的產物,隻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偷偷把孩子生下。”
顧列的語氣稀鬆平常,“後來他遇到了我媽,浪子回頭,想要跟我媽好好過日子,並隱瞞了曾經糟糕的過去,直到顧禮的媽帶著顧禮找上門來,從那以後,我媽就變了,她本來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後來變得疑神疑鬼、不可理喻,總覺得我爸在外麵偷腥,無論我爸怎麼解釋她都不信,嗬,這是我爸的報應。”
“顧列……”
“他們整天吵架,明明彼此深愛卻相互折磨,而我變得不愛說話,隻盼著他們什麼時候能離婚,這樣大家就都解脫了,隻是沒想到最終會以那樣的方式解脫。”
彼時尚未成年的顧列,親眼看著父母在他麵前死去,不知道會有多麼痛苦,沈讓不能想象,隻是在黑暗中摸索著握緊了顧列的手,無聲地給他力量。
“不說這些了。”顧列拉過沈讓的手放在嘴邊,低頭親了一口,“對了,沈思然呢,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你打算拿他怎麼辦?”
頓了頓,顧列眨眨眼,“不會是要上演兄友弟恭的戲碼吧。”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