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鬆怔了一瞬間,這時才發現——
在這個安靜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的房間裡,他的心跳聲充斥著耳膜,那麼健康的,鮮活的跳動著,將血液泵送到身體各處。
那是切切實實的心跳,並不是偽造的,是生命盛大的挽歌。
他嘗試著調動身上的力氣。臨死前那種劇痛,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的瀕死之子乾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宗祁感覺自己現在就跟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過睡了一覺,醒來之後身上一點事情也沒有,血肉完好無損,隨時可以跳下床去進行一場極限運動。
“克裡斯!”
宗祁腦子裡一片空白,無數疑問得不到解決,他彎了彎自己的手指,試著控製力道讓自己從床上下來。忽然有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道從旁邊攀了上來,緊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金發男人眼底依然還有青灰色,他就這麼如同沉默的雕像站在那裡,如同被抽空了靈魂,等到宗祁穿越漫長的時間縫隙,夢境和記憶的邊角回來之後,才恢複了屬於一個人類應有的感情和反應。拉斐爾一遍一遍呼喚著宗祁的名字,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密不可分。
雖然在視線接觸到宗祁眼睛的時候有微微的凝滯,但也隻是轉瞬之間,立馬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快的沒有一點異常。
“拉……斐爾。”
剛開口,宗祁就覺得自己的嗓子如同乾裂一般的疼痛,下一秒就有人拿著杯子,溫柔的將冰涼的液體從他唇邊輕輕倒了進去,將他乾裂的喉嚨滋潤。
“慢一點,先不要說話。”
宗祁從來沒有見過拉斐爾如此狼狽的模樣。似乎威斯敏斯特公爵在他麵前一直都是那麼光風月霽,一絲不苟,冷淡又疏貴。
所以這樣,依舊是穿著那身黑色軍裝的,金發滿是灰塵的,連軍裝下擺還染著深色鮮血的浸透的痕跡的拉斐爾,是宗祁從未見過的。
朦朧之間,宗祁隻覺得自己似乎有溫熱的東西從眼眶一串一串的滾落,滴滴答答砸落在自己白色的病號服上,氤氳出水意。
等切切實實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所有被他拚命壓抑的,對於死亡的恐懼,後怕,離開愛人的未知,一切一切都猛然爆發,化作最為直觀的表現。
“我……”
宗祁這時候才被人痛擊了一般,恍然從幻境中拉扯了出來,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恍惚的表情,混雜著歉意和尷尬,脆弱的像是失去了皮毛保護的獸類。
“對不……”
可宗祁的道歉還沒有說出口,便被一根冰冷的手指堵了回去。
修長的手指抵在他的唇邊,溫柔而細心的將宗祁臉上所有的淚珠抹去。
手指的主人輕輕俯下/身去,溫柔的給了他一個小心翼翼的,似乎怕驚擾到這個夢境,保護玻璃般脆弱的吻。兩個人呼吸相接,深深的擁抱彼此,在冰原之上互相取暖。
“都過去了。”
“你還在我身邊,就夠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內裡摻雜著很多東西,有疲憊,有劫後餘生的感慨,更多的還是失而複得的平和。
“嗯。”
未說出口的話被堵在喉嚨裡,宗祁悶悶的嗯了一聲,輕輕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身上有一個很厲害的煉金道具,是它在最後一刻重組構造,構建了新的心臟,堵住了血液的流失。”
宗祁當然知道,他甚至知道黑卡其實就是光照會一直在尋找的聖物。因為第六元素裡裹挾的記憶已經把這些全部告訴了他。
宗祁悄悄在心裡呼喚著黑卡的名字,果然一切都石沉大海,再無回應。
黑卡真的幫了他很多很多,從剛開始,到現在起死回生的奇跡,像是命運。
“那現在的我,算是死而複生了嗎?“
宗祁緩慢的開口,望進金發公爵湛藍色的雙眸裡,下一秒他卻愣住了。
“是的,死而複生,它做到了,把你帶回了我的身邊。”
拉斐爾不動聲色的說著,收攏在暗處的手默不作聲的彎起,遮掩其上滾燙的上帝之眼。
“……我也很開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抱歉。”
黑發青年愣愣的說著,內心卻是被扼住了喉嚨,連自己說出的話也似齒輪咿咿呀呀,冷到了骨髓裡。
他在拉斐爾湛藍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那個自己,眼睛是如石榴鎏紅,深沉,懵懂,饋贈和詛咒。
不死,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