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笑吟吟地捧上木盒子:“陛下,娘娘放下東西就走了,奴才怎麼說也不肯留,隻喝了一口茶。”
嵇玄失望地坐下來,有些意興闌珊:“她看起來怎麼樣?”
“娘娘瞧著恢複的不錯,想來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嵇玄點點頭,隨手翻開盒蓋,見裡頭裝了一遝寫滿了字的宣紙,不像是信。看著看著,他的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朝中文武百官,幾乎有三成官員的名字都在這上頭,且後麵跟著的事項,著實令人心驚。
忠勇侯趙赫,侵吞北庫官家糧草,克扣軍中口糧,私自屯糧幾萬石,用作叛軍行軍糧草,地點分彆在……
禮部右侍郎李敏與其妻袁氏,倒賣宮中禦用貢品,與嵇耀一同強占京城內百姓鋪麵、田產,明細如下……
武義大將軍私自冶煉兵器、訓練上萬民兵,借田間大旱之名鼓動百姓,起兵助嵇耀謀反,駐紮地點在……
嵇玄眉頭緊皺,他瞥了眼不遠處垂首侍立的幾名小太監,不動聲色道:“你們都下去。”
“張全,傳左都督指揮使陸衡、參知政事石鬆泉進宮。”
“是,皇上。”張全剛要轉身,又聽簾幕後那人出聲。
“等一下。”
老太監立刻停住腳步,等待下一個吩咐。
嵇玄瞥了眼桌麵上還沒收走的茶杯,是剛才顧逢錦用過的。天青色瓷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上麵還殘留著一點點胭脂顏色。
“以後,中極殿內常備鮮花、水果和茶點,如果太後娘娘來時朕不在,你就令底下的宮人伺候周全,務必妥當。”
張全微微張嘴露出震驚的表情,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低頭稱是。
至於這些茶點、水果的品類,不必皇帝多言,自然是照著壽禧宮那位的喜好來備。
張全又等了會,見嵇耀低頭繼續看那些宣紙,輕輕後退準備離開。
“再等一下。”
他腳下一個踉蹌,但還是規規矩矩站好了等皇帝開口。
“剛才娘娘來時穿的是哪件衣服?”
“啊這,娘娘穿著一件黛藍色的方領半袖披襖,至於花紋,奴才實在是……”
張全支支吾吾,雖然他是品階最高的首領大太監,執掌整個皇宮的太監調令,有著三十年的從業經驗,但是關於太後娘娘穿的哪件衣服,上麵繡的什麼花紋這種事,實在是超出他的業務範圍了呀!
嵇玄沒得到準確的回答也沒有惱,他修長的手指掠過宣紙上娟秀的小字,臉上表情很平靜。
“之前南邦國進獻的貢品中有三匹雲霞明錦,叫四執庫都給娘娘送去,裁剪新的應季衣衫。”
張全對這個吩咐完全沒有意外了,他連連點頭:“是,陛下。”
這回他出門前特意停了一步等了等,確保嵇玄沒有第四道命令了,這才小碎步風一樣的衝出中極殿。
嵇玄翻過十幾張宣紙,上頭記載了幾十名心思不純的官員私底下的勾當,事項可謂周密,連人家府內密辛都記載得仔仔細細,完全不像是一個身處後宮的人應該知道的。
而後十幾張紙上寫的就更離譜了:那都是未來的事情。
嵇玄揉著眉心,看紙上清清楚楚寫著嵇耀謀反的時間,每一次起兵、兵變的地點和事由,都覺得人生觀一次次被推翻。
“逢錦……”
顧逢錦不知道自己在皇帝那裡已經被加上了某些奇怪的濾鏡,嵇玄甚至懷疑她被某大仙上身了。
回到壽禧宮,令夏立刻湊上來。
“娘娘,袁氏又遞了牌子想要進宮,被侍衛攔了,此時正在德勝門外撒潑呢。”令夏小聲道,“聽守門的侍衛說,她態度十分野蠻。”
野蠻這詞恐怕都是保守的。
顧逢錦冷哼一聲:“不用管。一天不夠她開竅,再給她一段時間讓她好好想想,十日大限一到,她會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袁氏當然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人來人往的德勝門外,她正叉腰對著幾名鐵甲侍衛大罵:“大膽!你一個小小侍衛也膽敢攔我?看清楚了,這是太後娘娘給的出入腰牌,我可是從五品外命婦!四皇子的親姨母!”
“就算您是四皇子的親母也無用,”青年侍衛不卑不亢,劈手奪過腰牌丟給手下,“卑職正是奉的太後娘娘懿旨,您的腰牌已經無效,不能再繼續出入皇宮。”
“呸,你讓我親自去見太後,是真是假自有分曉。”袁氏臉紅脖子粗,她回去後越想越氣,當日一定是被顧逢錦的狐假虎威給騙了,她今日非要找回場子不可。
侍衛任這瘋女人張牙舞爪,持刀擋在門前一動不動。這時一名身穿紅色錦袍的武將走過,和那守門侍衛說了幾句,後者立刻變了神色。
他眉目冷肅,哼笑一聲:“現在不是懿旨了,而是奉了陛下聖旨。來人,將這潑婦逐出德勝門。要是再見到她,無需彙報,直接發送提刑按察使司打三十大板子!”
“什、什麼?”袁氏瞪圓了眼,她往前撲去,正好踩中塊石頭腳下一崴,在地上摔得七暈八素。
有路過的大臣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那女人是哪家的,如此不知體統。”
“瞧著像是李侍郎家的夫人,四皇子的姨母。”
“那便是了,人人都知道四皇子的生母是宮女出身……”
袁氏麵如火燒,用衣袖擋著臉想要快快跑走,但又崴了腳,隻能扶著女婢一瘸一拐像個耍猴的。
“蠢貨!!今日是誰說要進宮來的,簡直蠢貨!”
“夫人,不是您自己非要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