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薑漫僵硬地張口:“哈?”
林見鶴兀自盤膝坐下, 清冷的味道從他身上傳來。
薑漫感覺右半邊身子都僵住了。
她鼓起氣勢,居高臨下道:“你坐這兒,教蕭隨坐哪?我就當林公子說笑, 快回去罷。”她心裡嘀咕, 林見鶴當真是吃錯藥了,怎麼回事!
林見鶴側頭看她一眼,淡然道:“他自有去處。”
這一日的課, 蕭隨竟沒來。
沒來!
薑漫聽課聽得亂七八糟, 隻覺得心裡七上八下,心跳就沒安生過。
她悄悄掐了自己手背一把, 疼得嘶了一聲。
“怎麼了?”林見鶴輕聲道。
薑漫耳廓一紅, 梗著脖子,理直氣壯:“恁地打擾我聽學!轉過去!”
林見鶴目光在她書本上一掃, 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腹在書頁上一搭, 輕輕替她翻過三四頁。
他寬大的袖袍垂到薑漫胳膊上, 身上若有似無一股乾淨的氣息,彌漫在薑漫鼻端。
薑漫屏住呼吸, 隻覺得心跳都停了。她不知為何心虛, 害怕被他發現什麼似的。
“夫子講到這兒了。”林見鶴的聲音裡有一絲認真。
薑漫臉上燒了起來,胡亂道:“我當然知道夫子講到這兒了!我溫故而知新, 少多管閒事!”
“薑姑娘,我所說都是真心話,你為何對我成見這樣深?”他有些失落道。
薑漫臉上燒得不成樣子,她眼睛往前掃了一圈, 見夫子與其他同窗皆沒有表現出異樣, 這才鬆了口氣。
她著急忙慌搪塞道:“你不必跟我耍這樣的手段。既討厭我, 便不必如此辛苦千方百計接近我。我知道你的目的,想要報複對不對?”
她說這話時,轉過頭,直視林見鶴眼睛。
她很少這樣跟他對視。往往稍稍一觸,就移開視線去了。
她的眸子水潤透亮,棋子一般烏黑,眼尾往下,雙眼皮褶皺很深很深,睫毛又濃又密。
林見鶴直直看著:“何意?”
薑漫:“你說的話,我不信。你不要再接近我了。你是個聰明人,總該知道我既然知曉你的謀劃,便不可能上當。”
林見鶴目光幽深,眸子未動,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聲,便轉過頭去。
“知道了。”他渾身氣息冷下去,應該是生氣了。
薑漫感覺到他目光放在書本上,沒有再抬起頭向夫子的方向看過。
他很生氣。
薑漫鬆了口氣,心裡有些複雜。
剩下的時間她自己也聽不進去夫子授課,林見鶴存在感太強,哪怕他一句話都不說,隻單單坐在那裡,就讓她連每一次呼吸都要注意,小心控製,唯恐呼吸亂了,給他發現什麼。
雖然她心裡很清楚,林見鶴什麼都不會發現。
夫子講完課,林見鶴收拾了書冊,抿著唇,身上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拂袖便離開了。
沒有再與薑漫講一句話。
史岱煥看著林見鶴出了門,立即回過頭問薑漫,滿臉後怕:“你做甚了?方才我在前麵可是替你一直捏了把汗!”
薑漫苦笑一聲:“他這人就是在左也不高興,右也不高興,什麼時候見他高興過?甭理他。”
史岱煥皺眉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可是你招惹了他,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蒙磊也擔憂地看了眼薑漫,有些欲言又止。
“停!”薑漫心緒本就雜亂,此時更聽不得他們張口閉口林見鶴。攪得她心神更不寧了。
“無事,你們回吧,明日見。”她懨懨地擺擺手,將那二人擔憂的表情拋到身後。
她還在想林見鶴轉過去時那個眼神。
裡邊有些情緒,她不太明白。
林見鶴對她,除了厭惡與無感,怎麼會有那般複雜的情緒。她的心當時一緊,有些後悔話是不是說重了。
可是不說得重些,怎麼能讓他死心。
“哎。”她抬頭看了看天,一腳踢飛小石子,嘀咕道:“成年人的煩惱啊。”
崇文館門口,車夫見她出來,忙迎上前:“小姐,可是回府?”
薑漫回神,擺擺手:“我要去街上走走,你跟著罷。”
“是。”
薑漫很介意林見鶴方才的眼神。她從路過裝滿稻草的車上抽了根稻杆,在街上一邊走,一邊無意識地在手裡將稻揉搓成好幾截,一截手指般長的叼進嘴裡,目光無意識地晃著,其實上麵也沒看進去。
車夫儘職儘責驅馬跟在她身後不遠處,薑漫走著走著,回過神時,天早已暗下。
她歎了口氣,回頭喊車夫:“回府吧。”
車夫忙將車驅趕上前,待她坐進去,馬蹄便噠噠噠奔跑起來。
醉仙樓。
京墨站在三樓窗邊,看著薑漫坐上馬車要回永昌侯府了。
屋子裡擺著一張十六扇大屏風,每一扇上都是肆意瀟灑的水墨,渾然天成。此物出自前朝名師之手,若是被識貨之人看到它就這樣擺在房中,怕是要驚掉下巴。
暴殄天物。
屏風後,是一張塌,榻上斜倚著一個人。
天青直裰,膚色如玉,眉目似畫,隻眼神幽深,一望便知絕非善類。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捏了酒壺,仰頭喝著,渾身的暴戾之氣。
京墨回道:“薑姑娘回了。是否要屬下——”
“啪——”林見鶴薄唇勾起,冷笑一聲,聲音沉得結冰,“滾。”
京墨欲言又止看他一眼,心裡歎了口氣,躬身退了下去。
“慢著。”京墨走出屏風,林見鶴懨懨的聲音傳來,“再拿一壺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