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在場其他幾人並未在意,都直愣愣的看著花瓣。
陳咬之心想,陷入情愛中的女人遭受這種痛苦,定然想不開。然而出乎意料,顧千影的性格很倔,她依然悲傷,但並未讓自己沉迷於期期艾艾中,或許是天性使然,也或許是為母則剛。
然而劇情再次風雲突變。
就在顧千影決定自己把孩子生下來養大時,一群不明人士闖入家中,帶走了顧千影。
顧千影被囚禁在一間空曠奢華的房間內,每日三餐都打理得僅僅有條,要不是房間外有人監控,身份認證器被剝奪,倒像是靜心修養的貴族世家小姐。
顧寄鴻狠狠的盯著花瓣,唯恐漏掉一個細節。
窗戶外白天黑夜輪轉,顧千影偷偷記錄著時間。房間永遠很靜,每天隻有三餐時,有麵無表情的下人來送餐,除此之外,隻有書架上那幾本書陪著顧千影。
產期臨近時,房間內終於出現了其他人。
“怎麼可能?”顧寄鴻的神色裡滿是驚詫,原本的義憤填膺,悲痛欲絕,一時間全被大驚失色給取代。
陳咬之也覺得,房間裡新出現的兩人,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陳咬之來這個世界不到一年,交際圈算不上複雜,若是曾經打過交道,多少會留下印象。但畫麵裡這一男一女,並沒有那種熟悉感,但的確並非完全眼生。
到底在哪見過?陳咬之記憶飛速翻滾。
很快,陳咬之想起來了。他並沒有和這兩人在現實裡相遇,但他見過這兩人的照片——在從九鼎星飛往藍明星的航程上,那本打發時間的《杜康傳》。
這兩人的照片在《杜康傳》裡出現過,杜康的父母,原第四軍元帥杜禮國和其夫人。
花瓣影像裡,杜禮國和身後身著白大褂的男人探討什麼,緊接著,白大褂男人給顧千影做了檢查。
再然後幾個月,畫麵裡又隻有顧千影一個人了。
很快,顧千影的產期到了。接生的陣容很龐大,若不是有前情提要,或許以為是有貴婦在最高級的產科醫院生產。
蕭禮泉和顧千影的結晶呱呱墜地。
嬰兒完全繼承了雙方的優秀基因,不像尋常孩子出生皺皺巴巴,皮膚華潤晶亮,雙眼燦若繁星。可以預見,這孩子長大後,怕也是不輸其父親的禍水。
然而孩子誕下沒多久,杜禮國夫婦又出現了。他們無視了顧千影淌著淚的臉,無視了她從咒罵到哀求,執意抱走了孩子。
孩子不在,對於顧千影而言,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接下來一段時間的畫麵內,顧千影每日都是一副遊離的狀態,雙眼布滿血絲,頭發淩亂,終日以淚洗麵,一副人間已無留戀的狀態。
陳咬之不忍心再看,側頭看著一旁的顧寄鴻。
顧寄鴻的表情帶著肝膽欲裂的痛,如果顧千影是痛得隱忍,那顧寄鴻則是痛得爆發。
畢竟,沒有一個父親,能夠在看到女兒這般痛楚後,依然能平靜麵對。
陳咬之沒說什麼,接過顧寄鴻手中的細鐵棒,幫他敲打花瓣控製進度。
渾渾噩噩數日,房間內進來了數人,將顧千影帶上一輛車子。
顧千影被囚禁在一個狹隘的空間內,車身晃動,光線透過車側的一個排氣孔,打在了顧千影臉上。車子似乎在經過有遮蔽物的地方,光線忽明忽暗。
顧千影好像從渾濁的狀態中驚醒,也或許,她感到強烈的危機,知道命不久矣。
她站起身,重新打理了一下頭發和裙子,試圖破開這個空間。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製作這個空間的人明顯是高級異能者,她的異能才剛發出就被吸收了。
顧千影站著沉思許久,低下頭,用力扯下了一塊裙角。
手帕大小的裙角上,顧千影用自己的血,寫上了顧寄鴻的名字和身份認證器號碼。她似乎還想寫點什麼,將消息告訴自己的父親,可是想了很久,又發現一無所知。
她低下頭,取下了掛在脖子上的千年留影花,用手帕仔細包裹好,順著通氣口丟了出去。
她的所有私人物件,從身份認證器到儲存手鐲,早在被關入那個奢華房間前,就被收拾得一乾二淨。唯獨這千年留影花,大約外形看起來太過普通,對方以為隻是個石頭配飾,就沒再搭理。
那千年留影花就這樣被丟棄在了野外的道路上,直到被狩獵人撿到,交給了顧寄鴻。
在那之後,千年留影花裡,再也沒有這個女孩的身影,隻有一個因痛失愛女而逐漸蒼老麻木的父親。
廢棄工廠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白日裡歇息的風又卷土重來,一陣陣,穿過工廠的殘垣斷壁,打在廢棄的機甲零件上,發出了敲擊鐘磬的聲響。
千年留影花的花葉在風中舒展,肆無忌憚,洋洋灑灑。
陳咬之抱著淚眼婆娑的成語君,看向顧寄鴻。
成語君隻當這是一幕戲,和他往日看《西廂記》《長恨歌》的話本,現在看晚間檔聯邦言情劇無大差彆。
可是對顧寄鴻,那是他的親骨肉,他最愛的女兒。眼睜睜看著至親受苦受難卻無能為力,那種痛楚難以言喻。
陳咬之不會安慰人,也自知難以感同身受,索性也不說些徒勞無用的安慰話。
顧千影這情況,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要找誰呢?
畫麵裡唯一認識的人,也或許是殘害顧千影的凶手,杜禮國夫婦,早在許多年前的事故中身亡。甚至連他們的獨子,前聯邦第九軍元帥杜康,也在去年光榮犧牲。
所有當事人和關聯人都已不在。顧寄鴻原以為,讓這千年留影花盛開,就能真相大白,或許能找到女兒的蹤跡,也或許能抓到凶手,萬萬沒想到,結果是這般徒勞無功。
“節哀。”陳咬之最終隻說出兩個字。
顧寄鴻臉上的淚水早已風乾。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並非深陷數九寒冬。而是在白雪皚皚之際,忽得一陣乍暖春風,讓你以為將迎來春暖花開。結果春風變成途經,世界依然被漫天風雪所占據。希望過後的失落,更加的寒風刺骨。
陳咬之忽然在想,或許當初他不心軟,果斷的拒絕顧寄鴻,會不會比現在好一點,至少顧寄鴻還可以擁有殘存的期望。
“陳老板,我看老師可能還要在這裡呆一段時間,要不我先送你離開?”藍郵道。
顧寄鴻現在顯然沒有心情和時間打發陳咬之,藍郵倒還記得要送客。
陳咬之擺手:“沒事,我自己走。”
這千年留影花的花期有三個月,想來這段時間,顧寄鴻都會住在這裡,不放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雖然陳咬之覺得,一切最終或許會是徒勞無功。
從廢棄廠房出來,陳咬之撣了撣衣服上的花粉和灰塵,看向遠方。
天色青灰,那些還在運作的工廠飄起了黑煙,一道道黑煙化成了獠牙和鐮刀,將天幕撕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