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既明看起來大約是剛從公司出來,羊絨大衣順手掛在林月盈的那個可愛樹枝形狀掛衣架上,米白色的圓領上衣,他膚色極白,又喜淨,這樣乾淨淺色的衣服很襯他的膚色。燈光下,更有君子如玉的質感。
林月盈沒瞞著他,一開始,以防萬一,也錄了秦既明的指紋。
秦既明站起,微笑著捏一捏林月盈的臉:“鍋上還煲著老鴨湯,等一會兒才能吃。你要是餓,先去吃點炸春卷墊墊肚子——阿姨做的春卷,不是半成品,快去洗手。”
不動聲色將林月盈支開後,秦既明才和林山雄握手,和煦親切:“叔叔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林山雄比秦既明大十六歲,如果不是林爺爺和秦爺爺的交情,他們未必能有機會認識。
對著這樣過一個前途無量、又有堅實後盾的晚輩,林山雄仍舊不自覺矮了一頭,俯身彎腰,人也短了幾尺:“……好長時間不見月盈了,想她,來看一看。”
秦既明恍然大悟,他說:“原來是這樣,剛剛聽您語氣,我還以為您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不分青紅皂白來罵月盈。”
林山雄乾笑。
“不是就好,”秦既明鬆了口氣,“我就知道,林叔叔和那些倚老賣老、仗著有點血緣關係就橫行霸道的人不一樣,您也絕對不是那種不想養女兒還想要女兒聽話的東西。”
林山雄尷尬地笑:“對,你說得可真對。”
“月盈這孩子,一直念著自己住,想要體驗獨居的感覺,”秦既明微笑,“我勸不動她,想著她很有追求,也是好事。等休假了,我才拎著東西來看看她。林叔叔,您也是這麼想的吧?嗯?”
秦既明後退一步,笑:“林叔叔,您是不是把給月盈帶的禮物忘車後備箱了?”
林山雄尷尬地摘下眼鏡,口袋裡掏出一塊兒紙巾,不安地擦,也不看他:“這個……”
“我明白,”秦既明露出了然的笑,拍一拍林山雄胳膊,“您是覺得月盈年紀大了,怕選的禮物不合她心意,所以打算轉賬給她對不對?”
林山雄:“啊,哈哈,哈哈。”
秦既明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
林山雄邁入林月盈的房子。
林山雄離開林月盈的房子。
林山雄賬戶餘額-10000.
林月盈賬戶餘額+10000.
餐桌前。
白瓷鍋中的老鴨湯燉得可口,秦既明處理得好,大部分油脂都被撇去,清淡又養生。
林月盈捏著白瓷勺喝湯,悶聲:“我才不稀罕他的錢。”
“你稀罕不稀罕是一回事,他讓你心煩了,你也要讓他出出血,”秦既明淡淡,“他來煩你多久了?”
林月盈低頭:“今天還是頭一回。”
秦既明不飲湯了,看她:“彆騙我。”
“我什麼時候能騙得過你,”林月盈嘟囔,“我是你教出來的。”
此話不假。
秦既明說:“十八天前,晚上七點十五分,你剛騙過我。”
林月盈努力回想,時間點很具體,可惜她不是超憶症,完全記不得那日發生了什麼。
“你說普通同學約你出去玩,”秦既明提示,“沒說是和男同學單獨在教室中玩了一天。”
林月盈恍然大悟:“啊,你說那天啊。”
她強調:“我們那不是玩,是社團活動,社團活動!”
秦既明開口:“你同我講,是約你出去玩。”
玩一字,咬重音。
林月盈辯解:“那也是出家門了——隻要離開家,我都會把它稱作出去玩。”
“強詞奪
理,”秦既明看她認真解釋的模樣,抬手,大拇指仔細抹去林月盈臉頰上站的一小粒花椒殼,那是她剛剛夾細絲豆條時不小心濺到臉上的,抹乾淨,秦既明抽紙巾擦了手,寬容地笑了,“你啊,我就知道,三分鐘熱度。”
林月盈小口喝湯。
“你爸剛才提到的男同學也是他吧,”秦既明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你之前是不是提到過?叫什麼?好像姓李——”
“才沒有,”林月盈澄清,“我爸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捕風捉影。”
“也是,”秦既明頷首,他凝視林月盈,忽而笑了,柔聲,“慢慢喝,彆著急,鍋裡還有。”
三分鐘熱度,的確也不足為懼。
況且,家庭不富裕的優等生,也會更理智。
秦既明不留宿,隻問林月盈,今年過年,要不要和他一塊兒去何涵處過。
她很想林月盈。
在林月盈搬走之後,秦既明也去看了母親幾次,都是略微坐了坐,聊聊天,有次飯也沒吃,就走了。多麼尷尬,親生骨肉,卻努力也找不出可以完整溝通的話題,倘若林月盈還在,有她打趣逗樂,還會好一些,大家還能說說笑笑。
有她在的時候,所有場合都是愉悅的。
林月盈不在,秦既明同母親的溝通交流也帶了點疏離的味道。
性格太過相像的人也未必能聊得上天,就像秦既明與何涵。
秦既明說不勉強,如果林月盈想一起過年,他就來接她;如果林月盈不喜歡,那他來陪她。
都一樣。
秦既明骨子裡還是有些傳統,或者講,算古板。譬如新年這樣的節日,他還是更希望能和家人在一起。
這個家人,指的是他所認可的家人,而非血緣上、傳統意義的那個家人。
林月盈自然是一口答應,她和何涵的關係很好,又美滋滋去挑選了送給何涵的禮物,傳統的阿膠,近期發掘出好用的麵膜,某品牌口紅的新色號,某品牌出的、很難搶的絲巾——後者還是林月盈拜托熟悉的SA預留的,為此她還配了不少東西……
都是她精心挑選,認為何涵會喜歡的實用性東西。
秦既明把自己的副卡給了林月盈,林月盈用得謹慎,基本上隻會為自己花錢。這些送何涵的禮物,還是從她小金庫裡出。
秦既明說:“怎麼不刷我的卡?你辛苦工作不容易,第一個月的工資意義更高,應該留著。”
林月盈說:“你不懂嘛,送禮要真心,哼,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拿我的工資說事嗎。我現在是實習生耶,工資低怎麼啦?錢不是我最主要的追求,學習經驗才是……”
秦既明敏銳:“誰還講你的工資了?”
林月盈對著車上的小鏡子將自己額頭燙彎的一小簇卷發小心翼翼又推一推,卷一卷。
“小珠珠啦,”林月盈隨口說,“不然還能有誰?”
她開車門,下車了。
“媽媽——”
何涵對林月盈挑選的禮物讚不絕口,尤其是她帶來的那條絲巾。她拆開包裝盒,眼前一亮,立刻讓林月盈替她係在脖子上。
“剛好,我前幾天剛買了一個絲巾扣,正想過段時間去買條絲巾搭配呢,月盈就帶過來了,”何涵捏捏林月盈的臉,笑,“真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林月盈認真幫她調整著絲巾扣:“是哥哥教的好。”
“你可彆說他了,”何涵搖頭,抬手,刮一刮林月盈的鼻子,親切地問,“月盈,和媽媽講,怎麼忽然搬走了?”
——因為我膽大包天向他告白,慘遭拒絕。
這種話肯定說不出口,林月盈半真半假地講,試探著,隻說自己現在想要提前適應獨居,畢竟和哥哥沒有血緣
關係,也不能讓哥哥養妹妹一輩子。
何涵隻是點頭。
“也是,”何涵說,“你畢竟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你哥哥又一直不結婚,唉,有些話其實不應該和你說的,但就是有人,亂編話,什麼難聽的東西都說出來了……搬出去也好,反正,無論如何,你哥哥都是你哥哥,我也是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