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萬水 迢迢(1 / 2)

我欲將心養明月 多梨 8756 字 8個月前

正值暑熱。

明天還有考試,按照林月盈的原計劃,她今天晚上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明天才能精力充沛地考試。

不求第一,隻求前三。

這樣本該順順當當的計劃,此刻卻因秦既明的“意外受傷”而短暫中止,現在又多了一個李雁青。

李雁青的視線落在林月盈“撫摸”秦既明的那隻手上。

他是獨生子,母親是天生聽不得東西,不會講話;父親則是一場高燒後的意外,失聰,失言,受於身體限製和家庭的貧困,父親的文化程度也僅僅停留在小學階段——母親是連字也認不得,現在也不會用智能手機,還在用一個鬨鈴聲音很大的老年機。

在這樣的狀況下,父母本來就不奢求能生下健全的孩子,兩個不會講話的人結合在一起,孕育孩子,也是聽從上一代及周圍人的建議,未必能給孩子多好的條件,但隻要能生下來孩子,仿佛就多了一份希望,仿佛也就完成了一份責任。

李雁青就是那個希望,也是那個責任。

家境貧困,又含有致病性基因,父母在有了健康的李雁青後便對神佛感激涕零,絕不會再去孕育孩子。

但獨生子並不意味著會理解兄妹間這過度親昵的動作。

不會這樣緊密地、幾乎是擁吻的姿態相依偎,不會親呢地撫摸對方的臉,不會有這樣好似情人愛侶的笑容。

李雁青的同學也有兄弟姐妹,日常就是打架,吵架,關係再好,也不會這樣——

林月盈身體已經完全傾向於秦既明,她的手就貼靠在秦既明那張雖然好看但明顯被人打過一頓的臉上,手肘在秦既明胸口,看向李雁青的眼神——

有種被班主任抓到早戀的學生感。

李雁青讀高中時加入學生會,主要跟老師一起在晚自習後抓操場上早戀的少男少女,而那些手牽手被抓到的小情侶,和現在林月盈一模一樣。

李雁青沉靜地站著。

傍晚的太陽沒有光顧這一片濃密的森林,那些能暴露李雁青發白襯衫和書包肩帶的陽光此刻不在,能令他的衣服看起來不那般陳舊。他沒有俯身,也沒有動,隻是低頭,從書包中翻一翻,翻出一件東西出來,他遞過去。

“林月盈,”李雁青說,“你的筆記本。”

這樣說著,他沒有直接遞過去,而是就這樣平視著,如果林月盈想要拿到這個筆記本,那麼她必須下車。

但秦既明沒給林月盈這個機會。

他鬆開妹妹的手,關上所有的車窗,坦然自若地下了車,關上車門,自然而然地走到李雁青麵前,微笑著接過林月盈的筆記本,笑著說謝謝。

關閉的車窗隔絕了內外部的聲音。

秦既明接過林月盈的筆記本,低頭一看就明白,是機械社團統一定製的東西。很多社團都喜歡做這樣的定製品,統一印著logo的T恤,統一的帆布包,或者這樣,統一的筆記本。

林月盈平時很少買這樣厚實的本子,秦既明低頭,翻著看了看,確認扉頁上就是林月盈的名字。她的字還是秦既明教的,幾乎和秦既明寫得一模一樣,隻是兩人力量有差距,她的字多了些秀美的味道。

“謝謝,”確認之後,秦既明笑著說,“麻煩你追過來,不然我還要再來送她一趟。”

“沒什麼,是我不仔細,”李雁青解釋,“下午我和月盈一塊兒整理實驗數據,我們倆本子很像,位置又靠在一起,我整理時粗心大意,沒注意,把她的筆記本裝進我包裡。”

秦既明說:“月盈從小就丟三落四,老毛病了。有你這樣細心的同學,我放心多了。”

李雁青說不客氣。

站在他麵前的秦既明,的確像是一個溫和有禮貌的兄長,他語調溫和,提到自己妹妹時,聲音中也是滿滿的寵溺,和那些疼愛孩子的家長彆無二致。

李雁青幾乎要因為自己剛才的念頭而羞慚了,羞慚自己不該用那樣的想法去揣度一對兄妹。

“你臉上的傷,”李雁青主動問,“是——”

“小事,”秦既明搖頭,他說,“打球時不小心撞了下,不礙事。”

李雁青喔一聲。

秦既明捏著那個筆記本,說:“月盈在家裡麵任性慣了,脾氣也嬌,這個怪我,我就這麼一個月盈,從小就慣著她——平時月盈說話太直了,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也多擔待。”

李雁青解釋:“沒有,林同學很好,她在社裡一直都很受歡迎,也不任性。”

“是嗎?”秦既明笑,“你可彆光為她說好話,我看著她長大,她什麼脾氣,我知道。”

“真的,”李雁青說,“上次投票,大家投給她的票數也多。”

“沒想到她在外麵表現還挺好,”秦既明歎氣,“在家裡就不一樣了,去年買了件新大衣,沒幾天,弄臟了一點,洗不乾淨了,立刻要再買一件新的。我問她,為什麼不再買另一個款式的呢?兩件一模一樣的,不會穿膩?”

李雁青僵住。

他問:“一模一樣的兩件大衣?”

“是,”秦既明含笑,“她就是這樣的性格,有一點臟就不會再穿了,再去買全新的回來。改天你來我家做客,你還會看到我家中有許多兩件一模一樣的東西——但凡有點瑕疵,她就覺得不完美了,一定要買新的回來。”

李雁青:“啊……”

他想到被墨水弄臟的那件大衣,想起後來終於搜到的、令人咂舌的價格。

他早知兩人之間有著巨大的貧富差異,但當它如此直白、深刻地出現在李雁青麵前時,仍舊是一種無能為力且窘迫的羞恥和惱意。

那件被弄臟的大衣,李雁青完全賠不起。

是他父母辛苦一年可能才能賺到的錢。

“月盈喜歡買兩件同樣的東西,可能和她小時候一件事有關,”秦既明不動聲色地說,“小學時候,班上孩子打鬨,跌壞了她的鉛筆盒。那鉛筆盒價格頗高,她為了安慰班上的孩子,不想讓他賠,就說鉛筆盒修修就好——實際上,她自己用壓歲錢買了個一模一樣的,就是為了不讓同學有心理負擔。我們月盈雖然有時候任性了些,但心腸不壞,對每個人都很好。”

李雁青喃喃:“是,對每個人都很好。”

“對了,社裡的經費是不夠嗎?”秦既明捏著那個筆記本,瞧了瞧,說,“這種本子容易散,設計不適合久寫,紙張容易洇墨——這樣,下個月我給公司負責這塊兒的同事對接一下,提提建議,給你們社團捐一筆錢。”

李雁青搖頭:“不用。”

“不用這麼客氣,”秦既明說,“科技的研發和機械的進步都需要錢作為支撐,這種小事,也用不了多少錢。”

李雁青沉默好久,才點頭,說了句謝謝學長。

秦既明一手拿著拿筆記本,另一隻手彈去落在李雁青纖瘦肩膀上的落葉,仔細替他整理一下衣領,微笑:“將來的學習或者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找我。你是月盈的同學,又叫我一聲學長,有什麼問題,我能幫就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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