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的暖黃光茫如打進白瓷碗裡的小雞蛋黃。
秦既明一直在看林月盈,他的手壓在她頭上,喉嚨中有一聲低低的、壓抑不住的呼吸,沒有繼續按,手反複摩挲著她的頭發,最終往下,急急地掐著妹妹後脖頸,讓她抬起臉。
方才在看的書已經被順手擱在小木幾上了,秦既明伸出手,放在妹妹下巴處,接著,示意林月盈全都吐出。
想吐就吐他掌心。
秦既明曾在夢中見過這般的場景。
現如今並不是夢,林月盈要比他夢中更柔軟許多,秦既明的手剛遞到眼下,她就低頭認真地吐了。
太久沒有呼吸,林月盈的臉頰因缺氧而泛著一層晚霞的緋色。
收拾殘局簡單許多,秦既明檢查了妹妹的牙齒,偏臉,親了她一口。
林月盈不躲不避,她的確被累到了,嘴巴裡像含了一枚巨大的酸澀檸檬。秦既明清理自己手指的時候,她就從背後跳上兄長的背,依賴著撒嬌,執意要兄長背一背她,背著她回臥室去睡。
秦既明滿足了妹妹。
不需要再問,秦既明知林月盈將李雁青送她的那件衣服、連包裝一起放進禮物玻璃展櫃裡。那裡麵還有很多其他禮物,譬如上次李雁青送的圍巾,生日時同學送她的一些手工藝品……都安安靜靜、乾乾淨淨地擺放著。
秦既明已經明白。
李雁青在今日徹底翻篇,再不會成為阻撓兄妹感情的障礙。
他也再不能借著償還的名義,一次又一次地勾起林月盈對他的欣賞和同情。
事實上,等秦既明徹底跨越內心那道阻礙之後,似乎便不會再有任何艱難險阻。流言蜚語不可平,但講話的人能被處理。現如今兩人雖然仍舊保持著“地下秘密戀情”,但在無人之處,兄妹倆已經自然而然地如情侶般相處。比如現在,林月盈一定要秦既明像小時候一樣給她講睡前故事,秦既明閉著眼睛,手指輕拍妹妹的肩膀,一邊講方才看的書中故事,一邊不動聲色的手指向下。
“隻想讓哥哥吃飽,自己還餓著?”秦既明捏了捏,“下暴雨了?”
林月盈的臉貼靠著秦既明的胸口,從秦既明的角度看,隻看到她淺淺粉的耳朵。
“沒有呀,”林月盈說,“我明明是關照你,你現在不是那個賢者,時刻嗎?考慮到年齡,應該是不可能像男大學生一樣能無縫銜接吧?”
秦既明被妹妹一句關照話關照到笑了,講到一半的故事暫且擱置,他還有其他故事要講,講“老”兄長推小月亮車,講回旋式側擊月,講今天夜宵裡的臍橙,講觀音如何坐蓮花,風車、胎歡、懸掛、推桌、劃船……
明日是周末,秦既明有耐心把故事講到妹妹蜷縮閉眼。
秦既明知道林月盈善解人意,但沒想到,妹妹的善解人意程度,實質上遠遠超過兄長的想象。
他先前從未想過要妹妹為兩人這段感情遭受委屈。
而林月盈卻覺得這些都不是委屈。
她本來就是活潑熱烈、事事都要做得光明正大的性格,偏偏為了兄長的名聲,選擇默默地保護好這段戀情,不和人講,保持沉默。
兄妹兩人在這個城市生活得太久,人際關係網也寬泛,甚至於連林月盈常去的幾家店SA也知他們的兄妹關係。
兄妹兩人談戀愛的弊端在此刻漸漸顯示出。
隻要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他們幾乎不能像正常的情侶那般手牽著手,不能在陽光下大大方方地接吻、擁抱。儘管在踏上這段感情之路的同時就預見到今時今日的情形,但兩人都無法容忍對方因此被異樣的視線所困擾。
林月盈即將入職前,秦既明陪伴妹妹去選購她的入職新衣服。專業性質決定,平時在公司中也很少有人穿正式的套裝,林月盈選衣服也隻是為了漂亮舒適。
不需要刻意的低調,全靠喜歡。在宋一量笑著問林月盈要不要低調選擇衣服的時候,林月盈就伶牙俐齒地回擊了過去:“為什麼呀?我長得這麼漂亮,又有著這麼好的身材,注定沒辦法低調呀。”
她誇讚自己:“穿麻袋都好看!”
宋一量指著林月盈,扭頭問秦既明:“還要把她慣到什麼時候?就衝這份驕傲勁兒,要是換個國家,她都有膽量去競選總統?”
“不可以嗎?”林月盈驕傲抬下巴,“我們曆史上有女皇,芬蘭、菲律賓、洪都拉斯都有女總統,如果我換個國家,為什麼不能去競選總統?”
秦既明說:“說得非常好,哥哥支持你——這裡是我的信用卡,請差一點就能成為女總統的林月盈小姐笑納,如果這點微薄金錢能為您競選時的衣著略加幫助,我將不勝感激。”
林月盈開開心心接過,煞有介事:“非常感謝您慷慨的資助,秦既明閣下。作為一名差點成為女總統的優秀女性,我對您這出色的眼光加以熱烈的褒獎。”
宋一量舉手:“我感覺自己身上長出了鎢絲,正在發光發熱——你們要不然就把我這個大電燈泡放下吧?相親相愛的兄妹?”
宋一量當然不會被放下。
購物之後,秦既明特意接了他一塊兒去打羽毛球,林月盈體力有限,打了半小時就暫時停下來休息,換送一量和哥哥繼續打。天氣很熱,熱愛陽光的幾個人又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戶外。現在的林月盈坐在涼亭下,正在小口小口地喝著蘇打水,以維持方才劇烈出汗而喪失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