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沉船裡的兩具無名女屍,在驗官仔細地勘驗後,證實死亡時間不足十天。
但是,女屍在撈上來以後便麵目模糊,麵部好似被人用石頭砸過,分辨不出是誰,皇城司在查閱近兩月開封府報官的丟失人口後,一個都對不上。
於是,兩具女屍的來曆便成了一個謎。
官府貼出懸賞告示,便是為了在民間尋找線索。
人群還在往告示這裡湧入,辛夷怕有人販子出動趁機偷孩子,趕緊牽著驢車出來,往人少的地方走。
驢車棚子不像馬車那麼密封,篷子十分簡陋,她想一想仍不放心,叮囑道:“你們三個手牽著手,不許鬆開,有什麼事要大聲叫,聽見沒有。”
“娘,牽著呢,大哥哥和二哥哥都牽著我。”
三念坐在中間,兩側是哥哥。
辛夷回頭看到排排坐的這一幕,嘴角牽開。
“好。坐穩嘍,娘要騎上大馬去買買買了。”
“你那是驢!”二念懟她。
辛夷嗤一聲,“驢怎麼了?隻要驢肯努力,未必會比不上馬。”
“驢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馬。”
“……”
原本想借機做一番雞娃教育灌輸的辛夷,落敗歎氣。
一念這時開口,“藥鋪是不是開不成了?”
剛才辛夷和孫喻之說話,他們都聽見了。
辛夷不隱瞞,嗯一聲。
一念:“那我們往後怎麼辦?你沒有錢。”
臭孩子,天天說她沒有錢,怪不得每次發家都棋差一著。
辛夷不滿地道:“少觸黴頭啊,多大點事?這裡的藥鋪開不成,還能餓死我們不成?娘這就帶你們買東西,吃好的去。”
一念沉默一下,“那怎麼來汴京居住?你不要總是買買買了……省著些。”
又來管他花錢?
這令人頭痛的娃兒。
辛夷原本覺得有些可笑,但回頭看到一念繃緊的小臉兒,心裡一惻,突然有些心疼他。
小小年紀,得受多少委屈和弱待,才能這樣沒有安全感,隨時產生無法生存下去的恐懼?還要學做一個大哥哥的樣子,護著弟弟和妹妹?
而且,一念是想來汴京城讀書的。
辛夷以前沒做過娘,想不到那麼深遠,孩子一提,她突然覺得這是正經大事,窮什麼都不能窮教育。雖然張家村離汴京城隻有十餘裡,可就是這十餘裡的汴河水,卻隔絕了兩個世界。
來城裡讀書,去更好的學堂,找更好的先生,肯定能學到更好的知識……
原本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就在這一瞬間,她便咬牙作出了決定。
“我手上還有些銀子,而且,娘幫你傅叔看病,也領俸祿的,吃飽不成問題。等過完年,我們先到虹橋那邊……就你大伯公的飲食攤兒附近租一個小房子住下。沒有藥鋪我也能幫人問脈看診,還能做一些脂膏水粉,賣給大姑娘小媳婦兒。我有手藝在,總會有辦法的。”
至於傅九衢說的什麼專屬醫官,辛夷已拋在了腦後。
廣陵郡王這麼金貴麼?幫彆人看過病,就不能看他摸他了?
神經病!她就不信傅九衢能管得了她養家糊口。
“好。”三念最是捧場,兩條小腿拍打拍打,脆生生地道:“娘最是本事,娘做的脂膏,村子裡的娘子都喜歡。”
二念:“那是因為賣得比正經胭脂鋪便宜,他們貪便宜。”
一念:“你不要說話。”
二念看他,“哥?
”
一念垂著眸子,“我們聽娘的。”
二念驚訝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哥哥。
辛夷來了這麼久,除了三念會喜滋滋喚娘,二念偶爾會失個嘴說一聲打趣她,一念是從來沒有聽過半聲“娘”的。
他對辛夷說話永遠是你呀我的,不像母子,更像是合夥過日子的人。
這一聲娘,嚴肅,認真,不僅二念傻眼,辛夷也略略訝異。
氣氛怪異地尷尬了一下,她乾笑兩聲,眼睛都彎了起來,故意懶洋洋地拍了拍驢背,說得漫不經心。
“這就對了,信你娘,準不錯。往後有你們吃香喝辣的時候,發財隻是早晚而已。”
……
辛夷在榆林街的市場上買了二斤肉、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買了榛子、果乾,在街邊吃了碗餛飩,又去一個賣雜書的書攤上選了幾本簡單的話本,準備拿回去改編改編,當睡前故事給孩子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