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廣陵郡王出來給我們老百姓一個說法。”
“毀我家業,殺我妻兒……此仇不同戴天。”
“蒼天無眼,有冤有仇,今日隻得自己來報了。”
河麵上吼聲震天。
一句接一句,辛夷從中捕捉到了一個驚人的信息。
這些人的對話裡聽來,好似他們不是殺手,而是依靠香料產品而生存的香民。因為傅九衢查辦假香料案,這個產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即使是正規的香料作坊,也被迫停工,壽州產的香料再也運送不出去,商家的貨物囤積,小工拿不到銀錢,一環一環下來,這個行業徹底不行了。他們沒有了謀生的出路,這才在汴河上攔截廣陵郡王討要說法。
聽上去合情合理。
但這些人的背後,是誰人在指使,百姓裡麵又掩藏了多少殺手,準備趁亂殺掉傅九衢?
辛夷領悟個中的內情,不由吸了口涼氣。
“好歹毒的手段。”
殺了人後,還能用民意來挾裹輿論。
畢竟法不責眾。
如果今日傅九衢死在汴河,大抵也找不到人申冤了。
意識到這一點,辛夷突然有點同情傅九衢。
他做的事,明明是為了朝廷,是皇帝的授意,但當今天子是仁厚之君,在他需要刀的時候,傅九衢就可以出鞘,即使被百姓的唾沫淹死了,也是他自己做惡多端……
船隻越靠越近,形勢一觸即發。
程蒼按刀站在欄杆邊上,冷聲怒斥。
“你們都不要命了麼?有冤有苦,自行去報官。攔截郡王船隻,是有多少顆腦袋夠砍?”
“攔他又如何?殺他又如何?不得罪已然得罪了,今日我們要不到說法,就要廣陵郡王的狗命!”
一個人喊,一群人跟著喊。
“廣陵郡王素來橫行無忌,不顧百姓疾苦,他的手上沾了多少血,殺了多少人?”
“對!”
“我們就是要他的命!”
“廣陵郡王是貴人,我們爛命一條,十條命抵一條命,死也值得。”
“為民除害,殺廣陵郡王。”
個體一旦融入到人群裡就不會再有獨立的思考,被煽動起來的民意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他們繪聲繪色地說著傅九衢的惡行,好似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人人都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人們興奮地嘶吼著。
仿佛燒了火油的乾柴被點燃。
圍攏的小船密密麻麻,終於將官船逼得寸步難行。
那些漁船和客船上的殺手,朝官船拋出三叉錨,然後帶著人群像螞蟻一般爬上來,手握鋼刀和侍衛拚殺……
刀劍碰撞,錚鳴聲聲。
冷冽的寒風從河麵上吹拂過來,掀掉了辛夷的瓜皮帽。
被煽動的人群如同瘋了一般,雙眼猩紅而亢奮。他們聽不進去任何的勸阻,熱血一旦點燃就難以燒滅。
皇城司的侍衛統共有二十來個,全在甲板上。一開始他們沒有得到命令不敢下重手,更不敢輕易殺人,手底下都留有分寸,可眼看局麵控製不住,漸漸阻擋得有些力不從心。
“郡王……這些人瘋了。怎麼辦?”
傅九衢雙眼冷肅地掃過周圍,帶著一點嗜血的光芒。
“格殺勿論!”
眾侍衛登時振奮起來。
“得令!”
“意圖謀害郡王者,原地誅殺。”
響殺聲震破天際,他們不怕死的撲上來絲毫不顧及彆人的生死。淒厲的吼叫聲裡,船板被踩得抖動不停,船隻也跟著晃動起來。
辛夷被傅九衢拽著手腕,東遊西走,在人群的廝殺中,頭暈目眩,差一點嘔吐。
她明白,這些不是普通的民眾,裡麵混雜了太多的殺手
但她真的從人群裡看到了許多老實巴交的麵孔。
滄桑的,飽受風霜的,老農的模樣,不是殺手,而是真正的百姓。
殺手死不足惜,但這些人興許當然是無辜的,隻是被慫恿失了心智而已。
罪不該死的呀。
辛夷心裡突然很難過。
她看不透生死,更不想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成為刀下亡魂。
“你們都是傻子嗎?你們被人利用了!”
辛夷大聲呐喊著,推開傅九衢的手,衝入雨霧的人群前麵,拿長劍比劃著,瞪圓雙眼看著越圍越近的人群。
“你們看一看周圍,是不是都是你們認識的人?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受了彆人的挑唆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誰的命不是命呀,刺殺朝廷命官,你們想沒想過後果?”
“死就死!反正我們賤命一條,能拉廣陵郡王墊背,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