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卿當然是要處決的,但胡曼……”
他遲疑一下,看著辛夷略略沉吟。
“罪不至死。”
辛夷淡淡鬆一口氣,“那郡王為何要讓胡曼遊街,又要押她去刑場做什麼?”
“陪杜仲卿一程,再看他問斬。”
傅九衢說得理所當然,辛夷聽他話裡的意思,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是我膚淺了。看郡王的模樣,似有彆的打算?”
傅九衢嗯一聲,本不想多說,可看著辛夷眼睛裡的好奇,他稍一停頓,微撩袍角,在她門外的一張木椅坐下來,慢聲說道。
“胡曼罪不至死,但她確實做了杜仲卿的幫凶。那個煉製少女體香的法子,正是出自她的手,本是真臘聖女獨有之方,杜仲卿正是用此方法煉製香女。”
香女在訓導後,或籠絡達官貴人,或以此威逼利誘,讓他們為己所有,從此製造了從壽州到京城的一個龐大關係網。
辛夷盯著他思忖片刻,“他們?他們是誰?香料案的背後,當真隻有何旭和石唐之流嗎?”
傅九衢在她的注視下,眼眸微暗。
“石唐負責收集香料,製作香女,而製假販賣和籠絡行賄一事則是何旭所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背後指向張家,但石唐和何旭都不曾吐口,皇城司缺少證物。”
“他們不肯說麼?”
“這二人下獄後,都十分配合,交代罪行,但是……目前仍未有更充分的證據指證張家人。”
傅九衢略一沉吟,目光又暗沉幾分,“更何況,官家那邊,不認為張堯卓有作案嫌疑。”
所謂愛屋及烏,對趙禎看來,張氏一族位高權重又得聖寵,並無做這種事情的必要。他更願意相信,是石唐和何旭的個人行為。
“也不是沒有道理。”辛夷稍稍眯眼,淡淡地道:“隻不過官家忽略了一點,他們要的不是製假販假賺到的銀錢,而是……結黨營私能獲得的實際利益。”
她望定傅九衢,微微一笑。
“例如——在皇儲一事上的決定權。”
自古權利之爭,皆是如此。
張氏位高權重什麼都有了,但人在高處不勝寒,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得罪的人越多,越怕被報複,靠一個貴妃得來的榮寵,完全有可能因為失寵而轉瞬失去。
張家要培置的是朝堂上的勢力。
即便張貴妃最終沒能產出皇子,那下一位儲君也要是他們親手扶植起來的人……
那樣,這份榮寵才能持續下去,一代接一代,蔭庇不斷。
辛夷分析得頭頭是道,不過大多來源於以前受的教育和看過的曆史。她覺得這是人人都會懂得的道理,卻不知道在宋代,一個小寡婦能說出這樣一番見解,是多麼地驚世駭俗。
傅九衢眼中沉沉浮浮。
待辛夷說罷,見他一動不動地睨著自己,一雙冷峻的星眸目裡仿似有疑惑在流動,隨即抿了抿嘴,又笑道:
“我都是瞎說,郡王聽聽便好。你去忙吧,得知胡曼不會被處死,我心便落下了。”
傅九衢低聲問她,“你為何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麼好?”
辛夷一怔。
這個不好說清,大概是因為她參與了策劃的原因?提前知道了狐妖的姑娘,對她有所同情。
她猶豫片刻,“我救過她,她又懷有身孕,我不忍心……”
“小嫂心善。”傅九衢替她總結,拍拍椅靠,“我走了。”
一句話轉得太快,辛夷愕了愕,隨即笑著拉了拉肩膀上的衣裳。
“郡王慢走。等你得空了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傅九衢瞟一眼她,“何事?”
辛夷微笑,“三言兩語說不清。等你哪天過來看孩子,我準備一桌菜,吃過飯,我們再慢慢說。”
傅九衢點點頭,下樓時,突地回眸看來。
“我晚上得空。”
然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