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三退讓,以重金貢奉,請求於邕州邊界與宋廷互市,盤活民生……宋廷亦不準。”
“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隻是不想受人欺辱,想要活下去罷了!”
“我們要的隻是一個公道,要的隻是族人不再受交趾欺壓。”
“我和我的族人,跪在你們的麵前,搖尾乞憐,想讓你們容我苟活,想讓你們看我和族人一眼,你們高高在上的皇帝………膽小畏事,看不見疆地邊陲,民生淒苦。那我便用我們的方式,讓他看見!”
“我們的士兵,就是要讓五嶺嘩然,天子旰食!”
一聲一聲,震天動地。
辛夷猛地抬頭,拔高聲音。
“邕州陳珙貪圖錢財,隱瞞不報,罪有應得,你殺得極好。”
說著,她盯著儂智高又冷冷一笑。
“那為什麼你在奪取邕州後要立國稱帝,要沿江而下,奪橫州,潯州、龔州、藤州、梧州……你十日千裡破九城,害萬民無家死彆離,再橫掃廣南西路大片疆土,僅是為了你的族人能活下去?”
儂智高眯眼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突然冷聲嗤笑。
“無以為生,反有何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一聲冷哼,儂智高猛地側目盯著傅九衢,嘲弄地問:
“廣陵郡王是啞巴了不成?竟讓一個婦人陣前說教?”
傅九衢眉梢一挑,慵懶平靜,樣貌卻俊美動人。
“她的話,便是我的話。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儂首領,你就是愚蠢。”
儂智高臉色一變,咬齒而怒。
“你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皇室貴胄,你懂什麼辛酸艱難?”
傅九衢不理會他,尤自淡淡地道:“你殺邕州官吏數十人,也算報了大仇,原本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將過錯全推陳珙頭上,按兵不動便是。到那時,朝廷為平息事端,大抵就應了你的請求,何至於兩軍兵戎相見,導致赤地千裡,死傷無數?可是你野心勃勃,想要效仿李朝,過一把當皇帝的癮,這才犯下大忌。”
儂智高冷笑,“我沒有按兵不動嗎?福建諸路兵圍攻,我撤回原地,奉表求附,隻等宋廷來招安,結果等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揮師痛剿。我若不反抗,隻怕如今已是屍骨無存!”
“並無差彆。”傅九衢麵不改色地道:“用不了多久,你仍將屍骨無存。若有不同,可能是有更多的族人,為你的莽撞而陪葬。”
儂智高麵色微變,一道刀芒猛然揮出,帶出低戾的嘶吼。
“你在胡說八道!交趾殺我族人,擄我糧草,奸我鄉鄰,殘我兵士,大宋卻視而不見……換了郡王你,豈會不恨?除了起兵一途,你還有彆的活法嗎?”
“有。”傅九衢道:“我會打到李朝去。”
“放屁!”儂智高冷聲道:“你會做出與我一樣的事,甚至,你會比我更狠!”
氣氛凝滯。
傅九衢眉頭微蹙,許久才平靜地道:
“儂首領在叢林截道,不會是想取我性命吧?”
“要殺你,不會如此大費周折。”
儂智高微微挑眉,嘴唇竟是露出一絲微笑,“素聞廣陵郡王赤膽忠心,大智大勇,深受宋帝喜愛……睿智如你,想必已經猜到我來的目的了。”
傅九衢:“歸根結底,你還是想依附大宋……”
儂智高目光黯淡下來,“是。”
他喉結徐徐而動,堂堂七尺男兒竟眼中蓄淚。
“若隻我一人,縱是螞蟻,也要咬掉大象一塊肉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然則,天地為爐,萬物為薪……廣源不隻有我,還有我的族人,他們想活下去。為一線生機,我甘願俯低做小,任爾奴役……”
傅九衢問:“你想讓我,做你的說客?還是想以我為人質,要挾宋廷?”
儂智高一哼,“那就看郡王你如何選擇了?”
“我可以答應你。”傅九衢聲音明朗、平靜,聽不出喜怒,“你起兵造丨反,有悖天理,但族人無辜……隻要你肯放下武器繳械投降,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族人從此可得大宋庇佑。但你,死罪難逃!”
“嗬嗬!”儂智高笑了起來。
“廣陵郡王真當我是無知匪寇,甚好糊弄?單憑你一句話,我便放虎歸山,來日再上哪裡去吃虎肉?”
傅九衢:“你彆無選擇。”
“我有。”儂智高冷笑看著他,視線慢慢望向他背後的辛夷。
“留下她做人質,我便信你!”
林子裡安靜一瞬,忽聞傅九衢低低笑聲。
“癡人說夢!”
儂智高目光一凜,抬手示意標牌兵準備,大聲朗笑。
“廣陵郡王不肯相舍,那這片叢林,便是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