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觴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目光複雜冷寂,不是仁慈,而是平靜。
「太醫馬上就來了,周娘子再堅持一會兒。」
周憶柳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什麼,想問什麼。
她不知道曹玉觴為什麼沒有去長公主府裡喝喜酒,而是尚在宮中,更不明白曹玉觴為什麼要救她……
有這樣的大好機會,去母留女,對沒有生育的曹玉觴而言,豈不是最好的打算?
是啊,曹皇後出身名門,一出生便應有儘有,二婚還能嫁個皇帝。她這種高高在上的女子,又怎會知道一個苦命女子汲汲營營地往上爬有多麼艱難,需要怎樣的不擇手段?
周憶柳嘴唇微動,奄奄一息,隻見淚水從眼窩溢出來。
曹玉觴就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抱著小公主坐在她床頭的椅子上慢慢坐下,低頭逗弄一下懷裡的嬰兒,頭也沒抬,像對著空氣說話那般,聲音淺淡。
「因為本宮是皇後,大宋的皇後。」
因為是大宋的皇後,她不會耽於兒女情長,更不會把周憶柳僅僅當成爭風吃醋的情敵,因為是皇後,她也希望周憶柳能為趙禎添一個小皇子。
如此而已。
無關情愛。
而這是周憶柳窮儘一生也不會明白的道理。
「聖人!」
福寧殿的小太監進來了,匆匆行個禮,略顯慌張地道:「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曹玉觴冷靜地抬頭,「什麼事?你慢慢說。」
小太監道:「官家的車駕在禦街上遭到了伏擊……」
曹皇後微歎一口氣,眸色暗沉下來,「如今景況如何?禁軍可有前去營救?曹大人呢?他在何處?」
「沒,沒事。」
「什麼沒事?」
「官家沒事。」小太監說話有點大喘氣,接著又緊張地道:「廣陵郡王說官家是舅老爺,要坐歡喜轎去府上才吉利。今兒天不亮就派來一乘小轎將官家接走了。禦街上的乘輿裡沒有官家,是李福公公帶人去接官家回宮的隊伍……可憐的李公公,中了一箭,傷了胳膊,疼得昏死了過去。眼下曹大人正帶人捉拿匪黨……」
曹玉觴輕輕吐出一口氣。
「知道了。」
··
皇帝確實受到了一些驚嚇,是在長公主府裡聽說自家的車駕被伏擊了以後。
後怕之餘,又是心寬。
幸好外甥孝順,老早就派來歡喜轎接他。
不然,乘輿上中箭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哎喲,這吉時都快到了。怎麼還不回來?」
趙玉卿一身吉服,膚白美豔,看著很是年輕,偏生端著一張老婆婆的臉,焦急莫名。她不時讓人去打探,迎親隊伍走到了哪裡,每一次回
來的人都告訴她說,快了,卻始終不到。
「快了,快了,每一次都快了。你們就哄著我吧。」
趙玉卿又是著急又是緊張,生怕誤了時辰,會鬨出笑話來。
十裡紅妝迎嬌娘,汴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今日廣陵郡王娶妻,要是再出點什麼幺蛾子,她臉上就沒有光彩了。
「快去,再探再報——」
小廝頭都不敢抬起,「是。」
趙玉卿在廳堂上走來走去,趙禎實在看不下去了。
「你急什麼?急也沒有用……」
趙禎今日也穿了一身吉服,有舅老爺的派頭,也有皇帝的威儀。官家一開口,趙玉卿便閉了嘴巴,老老實實在皇帝的下首坐了下來。
「我這不是著急怕他們誤了時辰嗎?再說了,官家來了這麼久,不就等著喝外甥奉的茶?」
傅九衢沒有父親,家裡最尊貴的男性長輩就是舅舅了。
趙禎歎口氣,「是啊,為了喝這口茶,朕也是苦得很……」
趙玉卿有些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躊躇一下。
「皇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趙禎眯了眯眼睛,搖頭,假意喝茶,「沒事。」
水門橋的惡徒已然被驅散,事態已然得到控製,這些事情方才已經有人來向趙禎稟報過,但趙玉卿身體不好,今天這樣的日子她本就緊張,所有人都默契地瞞著她。
「唉!」趙玉卿第無數次地歎息,無數次地整理衣裳。
「阿九這孩子打小就不是個省心的,今兒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
「你安心便是,你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嗎?」趙禎無奈一歎,寬慰道:「你就坐穩了,等著喝媳婦茶吧。」
趙玉卿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又壓了下去,重重點頭。
恰在這時,那小廝快步進來,麵帶喜色,一副感天動地的模樣。
「接回來了,接回來了。官家,殿下,郡王已經把新娘子接回來了。迎親隊伍已到大相國寺的橋頭,離府不到二裡地了!」
趙玉卿噌地一下起身,忙不迭地笑道:
「快。快準備起來,迎新娘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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