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傅九衢尚在長公主腹中,駙馬便南下揚州,所以是一眼都沒有見過生父的。
劉福來明白他想讓自己來認屍,雙手合十拜了拜,便顫歪歪地走了過去。
傅九衢背轉過身,不去相見。
“噝!”
劉福來一聲抽氣,傅九衢當即冷臉,“如何?”
“小人有些,有些意外駙馬竟是這般模樣了……”
劉福來是被棺材裡的乾屍嚇住了。
那屍體鬼森森的,頭發整齊,睫毛、胡須都清晰可見,但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然色變,隻有麵部輪廓依舊可辯……
劉福來有點腳軟,看了兩眼連忙以袖掩麵。
“郡王,棺中是駙馬爺無疑。”
傅九衢心口驟然一沉。
在劉福來到來前,尚存心中的一絲希冀,頃刻消散。
“我明白了,劉伯。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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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衢邁入天水閣時,辛夷正抱著羨魚在園子裡坐搖椅,三念和二念趴在她身側的石桌邊上,歡天喜地地走五子棋,杏圓和桃玉在看兩個小廝除草。
牆角那塊菜地上,種著郡王妃的寶貝西紅柿和辣椒。
秋風宜人,小羨魚在母親的懷裡熟睡,辛夷雙眼微闔,愜意地靠著軟墊,任由搖椅晃蕩。
二念和三念看到傅九衢過來,眼裡露出驚喜,就要出聲。
“噓!”傅九衢搖頭示意,按手將他們坐回去。
兩個小孩子恍然大悟般捂住嘴巴,指了指辛夷,朝傅九衢做鬼臉。
傅九衢一笑,在花架上摘一朵淺粉色的勝春花,輕輕插在辛夷的鬢發上。
辛夷睜開眼睛,打個哈欠,“回來了?”
傅九衢莞爾,“是我吵醒你的?”
“才沒有。”辛夷眨個眼,露出俏皮地笑,“從你走進園子我便察覺了。”
“那你不睜眼?”
“想讓九哥看看睡美人呀……”
傅九衢輕笑,眯起眼看她。
小娘子肌膚賽雪,俏臉在勝春花映襯下,嬌軟恬淡,朱唇如染朱丹,若非園子裡有好幾個丫頭,他恨不能將娘倆一起摟入懷裡,好好疼愛一番才好。
傅九衢道:“莫言風涼,莫道秋色,莫說娘子比花嬌……”
辛夷歪著腦袋,將懷裡的羨魚塞給他,伸個懶腰,“你帶劉伯去磨坊巷了?”
傅九衢低頭看懷裡的兒子,嗯一聲。
辛夷看著她略微黯淡的神色,“怎麼說?”
傅九衢輕笑一聲,表情慵懶如常,“等案子結了,我尋個好日子,將他好好安葬,也算儘了人子本分。”
辛夷撫上他的手背,微微一笑,“彆難過。我們不能選擇出身,又不能選擇父母,那便不必為此背負太多。”
傅九衢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抬頭看向她。
“娘子此言差矣。若你所言的係統存在,世界乃是人為之手而定,那你們這些人便可選擇出生,選擇父母,選擇人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說法是成立的。選擇角色便是選擇人生,數字遊戲的目的便是擺脫現實,過上喜歡的虛擬生活,那是現代人的美好幻想。但這些話從九哥嘴裡聽來,莫名添了酸澀。
他是古人,和十一是不同的,這種認知常讓他落寞。
辛夷握住搖椅的吊繩,雙足點地,輕輕地搖晃。
“這個時候,我又要用佛曰了。一切有如法,如夢幻泡影……”
傅九衢看她一眼,手指在羨魚身上輕輕地打著節拍,聲音帶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十一多慮。我僅是在想,既然可以選擇,那高明樓便有了更多的自主權。他為何不做皇帝不做權臣,隻做相國之子?”
辛夷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沒想到,竟讓九哥這個完全不懂規則的人發現了玄機。
高明樓如果是他的發小高越,那麼從劇情邏輯來說,鬱渡的角色最適合他。但他顯然最厭惡的便是再次成為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絕不會同意。那麼,為什麼不選皇帝不選權臣,卻選了相國的兒子,千裡迢迢從大理來汴京,實施報複計劃?
她思忖一下,“答案隻有一個:他沒得選,無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