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九衢回到揚州前,辛夷已然放出風去,郡王的病有了好轉。於是傅九衢回來的次日便去了衙門,與眾下屬見麵商榷政務。
後宅子裡,辛夷終於可以放寬心境,賞花賞月賞羨魚了。
許是老天為了襯托她的愉悅,這幾日天氣晴好,春天的花開得又快又美,整個天水閣的院子,好像都被花朵包圍了,引來蜜蜂蝴蝶飛舞不停。
辛夷置辦了酒席,請幾位夫人赴宴。
大人們去前堂辦事,夫人們聚在庭院裡賞花。
小羨魚已經可以扶著長凳走路了,那跌跌撞撞的模樣引來小孩子們哄笑。
羨魚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他好像知道自己是這裡的主角,很給麵子的賠笑,笑得嘴角口涎直流……
“傻不傻,都在笑你呢?”
辛夷替羨魚擦嘴,回頭對湘靈道:
“去問問孫公公,九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過來?”
湘靈應一聲,喜滋滋地去了,回來便告訴她道:“九爺和大人們馬上到花廳,我這便去灶上,讓他們準備上菜了。”
花廳離院子不遠。
男女分桌而食,夫人們跟辛夷在一起久了,也隨了她的灑脫性子,今日太陽好,便讓人把飯桌抬到園子裡,桌上插花,轉桌而食,稱之為“美人們的花宴”,很是快活。
這一場宴席後,揚州府衙門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狀態,有得知知州痊愈的民眾,也開始忙活了起來——狀師忙起來了,登聞鼓也敲起來了。
傅九衢用了約莫五六日才理順公務。
這一日休沐,他提前回來,看到辛夷在剪花插瓶,坐下來握住她的手,便道:
“十一,我有一事與你相商。”
辛夷抬頭:“何事?”
傅九衢眉頭微微擰起,“我父親……傅廣義……”
辛夷怔怔看他片刻,見他難以啟齒的樣子,將剪刀放下來,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父親大體已在棺中陳放許久,眼看開春,跟著就要入夏,到那時再辦屬實不好安排,不如早些入土不安。你是希望我來操辦這件事?”
傅九衢目光略微閃爍。
“衙門裡事務繁忙,我騰不出手來……”
辛夷明白傅九衢對傅廣義複雜的情緒,與他生為人子的孝道相衝突,不能不辦,又不願意親自操辦,更不願意去麵對。因此,由她這個兒媳婦來辦是最好不過的,還能為她掙得一份孝順的體麵。
“行。交給我來辦。”
傅九衢鬆口氣,鞠躬:“多謝娘子。”
辛夷莞爾,輕輕抱了抱他。
“我們是夫妻,你這麼說便是見外了。”
那俏皮帶笑的模樣,瞧得傅九衢眼窩發熱。
“十一……”
“不必感動。”辛夷笑著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心裡莫名有些難過。
她不介意做這些事情,不介意做傅九衢的精神依靠,但她希望九哥能早日從沒有父親的童年陰影裡走出來。
她笑了笑,“要謝的話,不如給我點實際的好處。”
傅九衢微微鬆了口氣:“十一想要什麼?”
辛夷想了想,“趕明年要個二胎吧,你努力一點。”
傅九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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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衢希望葬禮從快從簡,不必通知不相熟的人,辛夷都依他的意思,自己找先生挑了個最快的日子,就在半月後。
風水先生選了個山腰坡地下的墳地,說是藏風聚氣。
宋人視死如生,很重視墓室的修建,窗戶、大門、梁柱、雕刻、花紋一樣都不能少。因此工期很緊,辛夷整天往外跑,親自催匠人們趕進度。
下葬前一天傍晚,她正在磨坊巷檢查孝布白紗香燭紙錢等殯葬用品,杏圓急匆匆進來稟報。
“娘子,鬱公子回來了。”
鬱渡回來了?
辛夷怔怔望住杏圓,有點難以置信。
從昨年羈押到如今,傅九衢從來沒有提過對鬱渡的處理,她也不方便過問。大年那天,她讓人送去了年夜飯,傅九衢當時佯作不知,卻在那天準備葬禮時問她。
“你對鬱渡的事怎麼看?”
辛夷摸了下自己的良心,誠心誠意地回答:“我不希望高越的悲劇,在鬱渡身上重演。對於出身,他沒有選擇的機會。如果他沒有害過人,沒有觸犯律令,那就是無辜的。”
當時,傅九衢沒有任何表態。
今日他將鬱渡放了?
是為了讓他回來參加父親的葬禮嗎?
辛夷走出房門,便看到一條瘦削修長的身影,立在院子裡,一襲白衣,頭發梳理過了,除了臉色蒼白,倒是看不出多少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