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修長的身軀端正而坐,容色冷漠。
他不動,堂下跪著的人,都不敢動。
辛夷尚在門外,就被段隋攔住。
“這是怎麼了?”她問。
段隋難得的一本正經。
“九爺在辦正事,娘子稍等……”
辛夷小聲:“他們犯了什麼事?”
段隋斜眼看了看堂上,搖了搖頭。
“前陣子不是鬨水患嗎?揚州境內多有河堤和塘堰決堤,官府便下派了差役,修填決口……這個可全是苦力活,本是按戶攤派人丁,可最後,有錢人家花錢了事,沒錢的人家,要自帶乾糧上壩,有個七旬老翁,本可免役,但沒使孝敬錢,被攤派了差役,這兩天太陽大,生生熱累而死……”
辛夷明白了。
派差役是北宋的慣例,相當於老百姓無償為官府當差,修河鑿渠等民生工程,基本由百姓服勞役配合官府完成。
但前頭傅九衢聽她說起,在她那個時代,讓百姓出人工,都是要給人工費的,傅九衢認為理當如此,便撥了一筆款項下去,並對未成丁戶、單丁戶、女戶免役。其餘等丁戶出力的便有工錢可得。
顯然,這些胥吏衙差,從中飽了私囊,讓人告發了……
換到葛庸那時候,大抵就睜隻眼閉隻眼,大家吃得個肥肚流油就算了,但落到傅九衢手上,又在這個節骨眼,辛夷看著傅九衢的臉色,都不禁為這些人捏了一把冷汗。
四周寂靜。
三伏天熱得人受不了。
辛夷正想找個涼快的地方坐等,堂上突然傳來傅九衢的聲音。
“主官革職下獄、淩遲死。其餘人等,決脊杖二十。去職、流放!”
趙禎推行仁政,死刑的可能極小。
幾個胥吏和衙役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在他們看來,這根本是一樁小事,大不了將錢吐出來,挨幾個板子。去職流放,已是狠絕,傅九衢居然他們的命?
“大人,知州大人饒命……”
“郡王饒命,下官知錯了……”
哭嚎聲驚天動地。
他們嚇壞了,辛夷也嚇得夠嗆。
死不可怕,淩遲死卻實在可怕極了。
辛夷扭頭看過去,幽淡的光線落在傅九衢精致的麵孔上,添了幾分陰鷙詭魅之氣。
一模一樣的臉,與昨日並無不同,眸似星光、鼻如懸膽,這俊朗氣魄舉世無雙。
但此時此刻,辛夷在他的臉上找不到半分柔和,那棱角尖銳得讓人懷疑逗弄羨魚的那個慈父……不是眼前這人。
傅九衢也看到了她。
辛夷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在衙門裡,她沒有質疑傅九衢的決定,一直等到傅九衢天黑時回到天水閣,她才就著一頭沐浴後濕漉漉的頭發,朝他跑過去,雙臂將人用力抱住。
“九哥……你不要嚇我……我害怕……”
傅九衢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子,輕撫她的後背。
“沐浴過了?”
“嗯。”
“怎麼不把頭發晾乾。”
“九哥……”辛夷抬臉看著他,“你知道我想說什麼。那些人貪贓枉法、奴役百姓,該打、該罰、該死……但咱們可不可以不要用酷刑?”
傅九衢輕描淡寫:“殺一儆百,方是良策。在我治下,做不到潔身自好,那便早早辭官而去,以免枉死。”
“九哥……”
辛夷想說這人不是那麼好殺的,且不說死刑複核手續的繁雜,就說這件事傳出去,也許死刑沒有批下來,反要為他惹出不少非議,沒得落下一個心狠手辣的惡名。
然而,傅九衢沒有給她出口的機會。
“十一無須多言。我自有分寸……”
他打斷辛夷,將人攬過來往裡間走,語氣平靜無波。
“這會我倒是有些餓了,娘子陪我宵夜吧。”
辛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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