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2 / 2)

”阿瑪您早前所擔憂的不過無稽之談罷了………”

“容若你不懂………”昏暗的燈光下,明珠不由搖了搖頭:

“這未登上高座之時,種種作為如何做得數,史冊之上多少君主,未得勢之時事事謹慎,不肯落下旁人半分把柄,然一旦登臨至高,再無人管束之後,種種行徑,誰又說的清呢!”

“可兒子覺得,太子殿下那般人物,德行昭昭宛若日華,絕非朝令夕改之人。”納蘭容若開口尚還帶著三分羸弱,聲音卻帶著超乎尋常的篤定。

書房內,納蘭明珠執著朱筆的手微頓了片刻,半響方才輕歎一聲:“我兒所說這些,阿瑪早前並非沒有想過,隻僅因那點子血脈,佟佳氏之繁盛肉眼可見。為父同索額圖矛盾已然不可調和,前車之鑒在前,為父不能拿日後你們兄弟,甚至族中眾多兒郎的前程來賭。”

見兒子麵上仍有些許不讚同,納蘭明珠這才搖了搖頭,難得溫言道:“放心,你阿瑪絕非魯莽之人,日後若是見勢不對,不說旁的,以你阿瑪的本事,平安退下並非難事。”

納蘭容若聽罷這才鬆了口氣。

“如今隻盼著遠在邊疆的大阿哥能夠謹記早前的叮囑,謹言慎行。安安穩穩地哪怕無功無過,依著萬歲爺的考量,回頭封王拜爵並非難事………”

太子在前,這場奪嫡,從來並非什麼皇子之爭,而是君權與儲權之爭。可惜大阿哥時至今日,仍未能參透這個道理。

將手中的朱筆擱下,想到遠在邊塞的大阿哥,納蘭明珠不知為何,心下陡然生出了些許不安之感。

翌日,當“謹言慎行”“安安穩穩”的大阿哥再一次麵帶高傲地從胤礽及一眾阿哥身邊走過,行走間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春風得意………

到底不忍幾位弟弟過於辛苦,那一日,誰也不知曉胤礽究竟同康熙爺說了什麼。總之,自太子出關之日,眾阿哥們陡然發覺,小日子竟然突然好了起來。那些被自家汗阿瑪時刻盯著,動不動便要抽查功課的日子總算畫上了句號。

得到消息,小九等人險些喜極而泣,連素來嚴於律己的胤禛,數日的苦藥汁子下來,這會兒剛恢複了血色的小臉上也帶了些許如釋重負。唯有大阿哥胤禔,許是整日裡過於積

極,麵上不帶半分疲色之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康熙並未減下對方手中公務。

然而這些看在本就躍躍欲試的大阿哥一係,就又是另外一種意思了。

汗阿瑪最後看中的,果真本阿哥。

無意間聽到了一嘴的胤礽:“………”

心下隱隱有所猜測的眾皇阿哥們“………”

眼看對方寬大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連最為憨厚的老五都不由抽了抽嘴角,意味不明道:“大哥這精力,著實旺盛了些,嗬嗬………”

“得意成這樣,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也不怕摔下來!”比之五阿哥這個老和氣,胤禟這會兒出口可就直接多了。小臉上就差寫著最煩裝相四個大字了。

然而這會兒除去胤礽不輕不淡地製止了一句,一眾阿哥們竟無一開口的,可見,這些時日,謀人絲毫不掩得意地神情,委實有些過於招人恨了些。

一旁的三阿哥輕咳一聲,順勢轉移了話題:“對了,二哥,汗阿瑪可有說了,咱們兄弟什麼時候回去啊?”

除去胤禔,餘下這些小爺們都尚還未到上戰場的年紀,此次本就是為探視而來。若非早前胤礽遲遲閉關不出,這會兒眾人怕是早就收拾包袱回京了。

這般時節,邊塞雖算不得苦寒,卻也無甚意趣。來時匆忙,眾阿哥們並未帶多少禦寒衣物。一時對戰場的興奮過後,眾人早早便起了離開的心思。這會兒聽自家三哥提起,忙看了過來。

胤礽不由輕笑一聲:

“放心,京城尚需主事之人,孤今早已經問過汗阿瑪,也就這兩日的功夫,你們早些收拾好東西,免得回程匆忙落下了什麼………”

“太好了!”摸了摸有些粗糙的小臉,聞言胤禟第一個跳了起來,哪得了胤礽的諸多好東西,麵上留下的曬痕也並非一日之功,胤禟總覺得是這裡風沙實在過甚之故。

同樣有如此煩惱的還有三阿哥,自詡文人墨客,風流才子,這會兒哪能受得了這般糙漢子一般地麵容。就胤礽所知,這些時日這人可沒少往胤禛跟小九營帳裡跑,為的什麼簡直昭然若揭。

這會兒嘴角笑意遮都遮不住。

身後胤禛見狀不由得皺了皺眉,微黑的小臉上一臉嚴肅:“身為皇阿哥,三哥日後總是要親臨戰場,以示我皇家雄風,豈可因區區折損容貌忌諱至此?”

“那就到那時再說唄!”聞言胤祉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手上泛著青墨的紙扇嘩啦作響:“不論文藝武功,總有能幫扶社稷之法,咱們又不跟大哥一般,心下渴求良多,屆時隻管儘了咱們皇阿哥的本分便是。”

說著還抬頭看了眼自家二哥,就差沒在臉上寫著無意儲位了。

身後胤祺等人同樣讚同點頭。在眾弟弟臉上瞧了一眼,胤礽這才發覺了問題。

按理來說,身在皇家,都是天潢貴胄,哪個沒個野心?然而許是因著頂頭上太子二哥實在過於出眾,宛若大山一般教人難以逾越,且胤礽常日裡待底下弟弟們都還算是不錯。這會兒除去本身對胤礽心有不服的大阿

哥胤禔,大都竟是一副知足常樂的躺平狀態。起碼這會兒子,想要起身一博的幾乎沒有。連其中最具野心的八弟,都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翼翼。

接到眾兄弟們帶著示好意味的目光,胤礽不覺深吸了一口氣。暗戳戳地鼓勵道:

“男子立事,當誌在高遠,方才不負汗阿瑪往日地悉心教導。”

“二哥放心,弟弟們一定好生學習,日後欽力輔助二哥………還有汗阿瑪。”有老大種種囂張行徑在前,生怕自家二哥誤會了什麼,胤禛當肅著一張小臉表態道。

胤礽“………”

看著自家弟弟滿是誠懇的小眼睛,胤礽難得心梗了片刻,四弟,這種時候大可不必這般實誠………

罷了,胤礽隻得無奈扶額,汗阿瑪那裡還是再催上一催吧。

可惜,臨在戰時,更換儲君這般足矣動搖軍心的行徑是萬萬不可能發生的,這一點,不論康熙還是胤礽,心下都再明白不過……

初十這日,清軍於烏蘭布通大敗準噶爾,捷報傳來,軍營中一陣雀躍之聲。

彼時胤礽同一眾兄弟正要啟程歸京,聽聞此事眾人麵上不覺帶上了些許欣喜之意。

“太好了,這混賬玩意兒總算栽了!”幾個小的興致勃勃。

噶爾丹是誰?那是僅憑一己之力收複準噶爾,數月之內連取數十個部落,全盛時期幾乎統領大半漠北之境。其人詭計多端更是數次致君主性命垂危。這樣的敵手,若非天道使然,修士不可過多插手戰事,否則胤礽怕是忍不住早親手解決了此人。

總之,康熙繼位以來,從對方手上吃飯的苦頭怕是隻多不少。得到消息,胤礽再顧不得手上的藥瓶,當即便起身更衣往禦帳之處走去。

然而出乎胤礽意外的是,自軍帳外圍到禦帳中心,越是靠近禦帳,原本欣喜的氣氛卻是逐漸僵硬了下來。

禦帳外,裕親王一身猩紅色戎甲,迎著不時路過的軍士各種顏色的目光,這會兒正直挺挺地跪於帳外。

剛從戰場上下來,福全此時渾身尚還沐浴著血氣,身上更是血跡遍布,已然分不清是傷痕亦或敵軍落下猩紅。連素來保養得宜的麵容上,此時都多了一道尚還透著白肉的傷疤,從眼瞼一直蔓延至下鄂,可見當時戰況之急。

“王伯?”

看清來人的一瞬間,胤礽下意識皺了皺眉。沒有多問什麼,隻上前一步,將隨身攜帶的傷藥塞入對方手中。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也無法預料全局,不論發生何事,王伯為朝廷出生入死,斷沒有輕忽己身的道理。”

“太子殿下!”帶著獻血的大掌緊緊握著手中的白瓷藥瓶。不知是不是胤礽的錯覺,眼前之人素來寬厚的脊背好似驟然曲下一瞬。怔怔地看著眼前遍是黃沙的土地,須臾胤礽方才聽得,來人略帶沙啞的聲音方才響起:

“太子殿下好意福全引領了,然小王代罪之身,如何受得住太子殿下恩澤。”說著便高舉著雙手,要將手上的瓷瓶重新還回,福全本就年近不惑,早已脫

力的手掌此刻尚還帶著些許顫意。

“王伯?”看著眼前之人隱隱帶著晦澀的眼神,胤礽不由得微怔了片刻。

眾所周知,裕親王福全乃是宗室之中數地著的溫厚長者,於宗室中素有名望。常日裡更是多次出入宮闈,待他們這些小輩,態度再沒有半點不好地。

從身旁親兵壓抑著憤怒的眼神中,胤礽陡然明白了什麼。

將手中的藥瓶交於一旁的親衛,青年雖麵上尚帶著些許不忿,卻也知曉此藥的珍貴之處,糾結了片刻,到底還是單膝跪地,雙手接下了藥瓶。

“到底發生了何事?”步入禦帳前,胤礽聲音微微發冷道:

“殿下您更衣那會兒,奴才便已經遣人打聽了,此役雖是大勝,然因著裕親王所在的右路軍貪功冒進,中了那噶爾丹的圈套,不僅麾下八旗子弟損失過重,連噶爾丹本人也鑽了空子,這才從重重包圍中僥幸逃脫了出去………”

“裕親王也是因此方才跪在此處帶傷請罪。”

不說八旗子弟本就金貴,此次前來的貴胄之人不再少數,光是放跑了噶爾丹便是一計重罪。若是如此,此時這般情景倒也並非不近人情。然而………

貪功冒進………貪功冒進……咋摸著這四個字的含義,胤礽心下不由一陣發寒,眾所周知,王伯平素為人謹慎,常日裡再小心不過。再怎樣,貪功冒進這幾個字也不該落到這人身上。

“小夏子,你可打聽過了,此次同王伯率右路軍出兵的可還有旁人?”

“這………”小夏子侍奉胤礽多年,主仆間默契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幾乎話音剛落,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言外之意。微怔了片刻方才垂下頭低聲道:

“回殿下,此次右路軍主將除裕親王外,大殿下也做為副將一同出征。”

“大哥………”

原來如此………

正午時分,高原之上,頭頂上烈日愈發灼人了些許,看著身後強撐著身子跪倒在地上的裕親王,明明是炎炎烈日,胤礽此刻卻覺得渾身發寒,如置身冰原。

“二哥………王伯他………”

許是怔忪的時間有些久了,胤礽回過神來方才發覺,不知何時隻穿著一身單薄長袍的胤禛已經站在了身側。

也不知道對方方才究竟聽到了多少,總之,胤禛此刻臉色蒼白地有些嚇人,口中還不斷低喃著:“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

緊握著對方略顯冰涼的小手,胤礽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自少時起,宮中關於汗阿瑪年少軼聞總是不在少數,或是歌頌英主,或是體現權臣跋扈,明君不易,然其中總是少不了裕親王的那句“願為賢王”。

當年禦書房一段問訊,身為長子的裕親王親口說出了這句流傳至今的名言。自此之後兄弟和樂,君臣相得,時至今日,仍一番佳話。

說實話,在胤礽看來,王伯這人或許過於敦厚,失了一代英主應有的銳利與殺伐果決,然這些年不論領兵作戰,亦或助汗阿瑪平衡朝野,能力雖不及汗阿瑪本人,卻也斷不會差到哪裡地。

今時今日,不知對方可曾後悔,當日脫口而出的那句的“願為賢王”

“四弟,你要明白,有些事,退了一步,日後要退地,又何止百步千步………”

“二哥!”

一陣風沙吹過,刺眼的日光下,胤禛攸地瞪大了眼睛,因著過於震驚,黑褐色瞳孔中隱隱帶著顫意。

知曉對方此刻必是滿腹疑問,胤礽卻沒有刻意解釋什麼,隻溫和地拉著對方略帶顫意的手,大步向著禦帳走去:

“走吧!汗阿瑪怕是早就留意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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