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2)

大婚過後,趕在三十四年年底,胤禛順利入駐戶部,雖暫時隻是協理的名頭,並無正式實職。但有皇阿哥的身份在,戶部一眾老油條多少也要禮讓三分。

當然真正能做到什麼程度,能否真正讓這麼一眾官場油子順利為你所用,甚至讓戶部成為自己的政治資本,便要看當事人的能力如何了。

這也算是初期康熙帝給予這些皇子龍孫的考驗。第一日便在一眾笑咪咪,恭敬有加的大臣那兒碰了一天的軟刀子,胤禛素來是有些急躁的性子,

即便早前已經有所準備,心下也難免煩躁了三分。

倒是三阿哥所在的禮部,上頭大都是一群愛掉書袋的老學究,胤祉本就是出了名兒的文墨風流,兼之榮妃家中雖是式微,馬佳氏一族如今卻仍是不可小覷,又有嶽父一家的鼎力支持,對比胤禛這頭,這會兒倒顯出幾分遊刃有餘來。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這些時日倒是常因此不安,歸根結底還是娘家不夠給力,尤其年底府中李格格又傳出有孕,連常日裡掛在臉上的笑意都沒了影子。

不同於德妃喜好給兒子挑包衣侍妾。因著這些年對永和宮的不待見,佟佳氏隻覺這些包衣女子行事作風過於不夠大氣。因而一直到成婚前夕,皇貴妃方才在大選的秀女之中,挑挑揀揀為胤禛指了兩個格格。

方才那位懷孕的李氏便是其中之一。

當然,初為人父的喜悅並未影響到這位四阿哥肝帝的本質,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幾乎閱遍了戶部近年來往來卷宗,四阿哥這會兒子想要刀人的心思止都止不住。

“北地雨水自來不甚充沛,今年雖不至成災的程度,卻也有不少地方深受其害,可這些人都是乾什麼吃的?”

胤禛眉頭皺的險些擠死蒼蠅。

“賬目模糊不清也就算了,連當時批下的救援物資,粟米幾何,糧草若乾都寫不清楚,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這些人幾個頭都不夠砍的?”

“還有鹽運自古以來都是朝廷一大稅收大頭,這些年卻是逐年遞減,爺就不信,諾大的戶部,當真就一個明眼人都無?”

毓慶宮書房內,胤禛小嘴叭叭了半天,頗有種滔滔不絕的架勢。汀蘭等人茶都換了好幾回,這位爺仍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可見四阿哥心下這不滿,就差溢出去。可偏生上首胤礽從始至終都沒見有半分反應,連手中的書卷都未移開過半分。

這下胤禛徹底遭不住了:

“二哥!”

“那麼四弟以為,汗阿瑪特意將你放在戶部,究竟意欲何為?”從汀蘭手中接過茶盞,胤礽淡定地撇了下杯中的浮末,這才抬頭輕笑著看向自家險些炸毛的弟弟。

“還記得那日二哥同你說的嗎?四弟已經長大了,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有些決定終歸要自己去下地。”

“可戶部尚書張大人不是……”

不是二哥的人嗎?胤禛張了張嘴,到底還是咽下了後麵的話。

年少的,少有經曆

挫折的胤禛素來敢想敢做,且對於朝廷甚至天下百姓,總有種莫名的主人翁的意識。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若非礙於自家二哥,這會兒斷不可能憋上這麼久。

也正因為如此,胤禛甚至心下暗暗揣測。明知戶部尚書張英同自家大哥關係非淺,其孫更是二哥至交好友,這些年來唯一能在二哥宮中留宿的外臣,汗阿瑪還要特意將他安置在這裡,其中當真沒有一二挑撥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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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的阿哥這會兒斷不會這般揣測自家汗阿瑪,因為身為人子,天然便會對父親,尤其是一位能力非凡,位高權重的父親有所指望,甚至期待。然而這些,在胤禛這裡卻是不存在的。

涉及自家二哥,胤禛不吝對汗阿瑪抱有最惡意的揣測。

微怔了片刻,饒是胤礽都心驚於對方的敏銳,轉而又有種莫名的窩心。看著眼前已經成人的弟弟,胤礽眉眼間不覺多了幾分笑意:

“放心吧,不論朝堂上發生什麼,二哥這裡,決計無需任何擔心。”

“倒是四弟你啊!”胤礽走上前來,輕拍著這人的肩膀:“孤還是那句話,想做地便不要去猶豫………”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自家心思敏感弟弟,胤礽這才有心去思量自家汗阿瑪的意圖。

“萬歲爺此舉,意在攻心。但凡四殿下待您,失了一二分的誠心和信任。不是如這般將一切攤開來談,不論是選擇私下經營,借刀殺人,亦或是將一切壓下,違背自己的原則對種種境況視而不見。”

“長此以往,殿下同四阿哥之間這份間隙隻會愈發的大。”

不論是對太子,亦或四阿哥本人。

信任這種東西,建立起來難,摧毀起來卻簡直不要太容易。尤其皇氏之人。

梅室內,張若霖複又落下一子,與愈發淩厲的棋勢不同,這人語氣算得上溫和,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說話更是不羈地很:

“看來,萬歲爺並不希望太子殿下您過於偏向任何一位阿哥。”

“尤其有資格角逐儲位的這些。”

將四阿哥特意放到戶部,除去其刻板較真兒的性子可以興革除弊外,未嘗沒有離間之意。

“隻一點,四殿下竟也能這麼快瞧出其中端倪,倒教若霖很是吃驚。”

將手中白子落下,胤礽麵上不覺帶了笑意:“四弟啊!打小便對這些東西尤為敏銳。”

且還是個在這方麵尤為較真兒的人,便是七分用心之上摻了三分假意,也足夠教這人如鯁在喉,日夜計較。更何況汗阿瑪這三分真情裡頭的七分假意。

這也是佟佳皇貴妃這些年來對永和宮那頭徹底放下心來的原因。

有時候連胤礽也說不來,四弟這般較真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殿下您倒是看的開……”微歎了口氣,張若霖心下掠過淡淡的惆悵。

“孤又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比之好友的擔憂,胤礽心下反倒看開了許多。

與太多人相比,他已經足夠幸運了不是嗎

“終究汗阿瑪是九五至尊,是這天底下最不可能也最不會感情用事之人,若如今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孤,也隻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背對著身後簌簌而下的霜雪,胤礽語氣平淡道:

“若霖,孤時常在慶幸,如今能夠有能力跳出棋局,無需等到同汗阿瑪兵戈相見那一日。”

是的,兵戈相見,此刻,胤礽終於願意承認,以他如今的醫術,以及對汗阿瑪壽數的揣測。此刻的胤礽毫不懷疑,若非有此意外的際遇,他遲早有一日要跟自家汗阿瑪走到真正兵戎相見的那一日。

或許真到那一日,兵戈相見已經是兩人最大的體麵。

何止胤礽,此刻張若霖心下何嘗不是慶幸。縱觀曆史,這般權力欲,心智,壽數都到達了極點的君主,繼任之人有幾人有好下場,真真可謂非死即瘋。

“不過若霖倒是自在,就不怕四弟那裡當真翻出了什麼危及張大人?”

胤礽淡淡地睨了對麵之人一眼,語帶調侃。張若霖挑了挑眉,明顯不以為意:

“咱們萬歲爺是個寬宏的性子,戶部程序混雜,這些年來早已經積弊許久,讓四阿哥過去鬨一鬨也好。”

“至於微臣祖父。”張若霖輕笑一聲,探花郎的美貌直叫一旁玉瓶上的雪梅都黯淡了三分:

“四爺雖機敏,然而到底經驗不足,事實上很多東西並非非黑即白,許多經年默認的規則也並不算錯處。”

“就如這曆來賑災所用糧米,大多撥下去便已經成了摻著碎石的下等米糧,亦或難以下咽的糟糠。但事實上,若非是這些東西,一層層倒手下來,怕也難以真正到了災民手上。”

製度如此,有些事本就非人力可及。便是完備如太子殿下,當年入朝,也並非一番風順。

其中又有多少無力與取舍,哪裡是旁人看的清地。張若霖抬眸,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首之人:“微臣祖父入朝多年,若論規避風險,怕是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殿下您不是也想,教四阿哥好生學著一些嗎?”

嘖,跟一個過於聰明,又太過了解你的發小就是這點不好,幾乎什麼心思都在對方身上無所遁形。

連這會兒下棋,都感覺是自個兒在同另一個自己對弈一般。胤礽難得有些無趣地將手中棋子丟到一旁,睨著對方玩笑道:

“若霖當真該慶幸,孤並非曹公那般。”

“殿下放心,便是您當真是那曹公,若霖也斷不會去做那楊修。”

“隻因殿下是現在的殿下,若霖才會是如今的若霖。”

須臾,兩人對視一眼,突然齊齊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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