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1 / 2)

十一月中旬,簌簌而落的大雪為整個紫禁城覆上了一層霜色。年關尚且未至,各府門前,新製好的大紅燈籠尚還未及掛上。來自蒙古各大部落的王公勳貴們便已儘數湧入了京城。

乾清宮,康熙高高坐於上首,神色莫測地聽著底下一眾蒙古老王爺絡繹不絕地奉承話,隨行而來的禮單接連半日都未曾念完……

自上半年起,原本康熙便已經命令內務府一眾,做好了巡幸塞外的打算,然而誰曾想禦駕還未曾出發,接一連三的變故便接踵而來。

不過如今看來,起碼這幾年已經沒了再外巡幸的必要了。

似是聽到什麼有趣之事,高台之上,康熙原本深邃的麵容上突然多了幾分笑意,台下正在奉承的科爾沁台吉當即受寵若驚,嘴上愈發滔滔不絕了起來……

因著大批使節前來朝見,原本熱鬨的紫禁城愈發喧囂了幾分,茗園內,每日都有數不清的帖子上門。然而一直到祭灶之日,都未曾有一人僥幸入園。

饒是如此,眾人也未敢有絲毫怨憤生出,自太祖努哈赤起,大清與蒙古數代聯姻,如今兩處雖相隔千裡,但蒙古這邊對中原的消息掌握卻是絲毫不弱。

更何況自入京伊始,宮中太後娘娘便多次告誡眾人,萬萬不可對這位前太子有絲毫不敬之處,從側麵上也印證了早前消息的準確性。

比之中原,在依賴天時為生的草原上,人們對於長生天的信仰無疑誠摯許多,自以為明白了這位的意思,眾人努力過一波後便不再叨擾,反倒將目光投向了旁處,打算走迂回路線,務必要讓明徽真人感受到他們誠摯的信仰……

於是繼九阿哥之後,四貝勒府也傳來貝勒爺偶感風寒,無意見客的消息………

“這些人什麼意思?對爺的示好半分不見,寧肯去跪舔老四老九的腳跟兒!”

大阿哥府,原本誌得意滿的胤禔此刻卻是滿臉戾氣,橫臂一掃,桌案上,價值千金的和田玉玉雙龍戲珠紋瓶應聲而碎。劈裡啪啦地聲響直聽得一眾謀士心下發緊……

早上新程上的章疏也一應散落在地。

“大哥息怒,這些人說是巴結四哥和九弟,倒不如說是巴結園子裡那位更恰當一些。”書案一側,八阿哥彎下身子,將早前一眾謀士們呈上的章疏一道道撿下。

地上灑落的茶湯不時沾染因著微蹲落下的襟袍之上,留下一團團茶褐色汙漬,在雪白的衣袍上尤顯觸目驚心。

一直到將遺落的所有文書一一拾起,八阿哥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書房內,一眾謀士頗覺不忍。

然而上首的胤禔卻好似習以為常一般,半點不覺有異,此刻麵上仍是一派慍怒之色。

連開口,都帶著十一萬分的咬牙切齒:

“又是老一,莫不是老一如今身旁隨意養著的一隻阿貓阿狗,都比爺這個未來太子爺來的尊貴不成?”

這話說的,不說胤禩了,連一旁的謀士都忍不住想苦笑。自家爺還真是……

不說爺這個未來太子有幾分真假,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不是假的,如今連早前伺候過那位的宮人們,走出去都是香餑餑呢。想要求娶的八旗子弟數不勝數。

若非那位同赫舍裡氏關係素來冷淡,如今朝堂上哪裡還有他佟佳氏得意地份兒?但即便如此,作為母族,赫舍裡氏一族沾下的光也不少,即便頂頭上那位索額圖致仕,如今朝上眼看已經沒了手掌大權的朝臣,但滿族大姓也好,王爺勳貴也罷,哪個不要給這些人幾分麵子?

就說前些時候,萬歲爺跟前的那位紅人佟三爺,因著個勾欄院出身的妾室給了夫人沒臉,那位赫舍裡氏出來的姑奶奶可是當即一話不說,直接帶著兒子嶽興阿回了娘家。最後還是佟國維親自壓著兒子,各種賠禮道歉,好話說了一大堆,方才將赫舍裡氏母子給迎回去。

那位不知淺薄的妾室更是被佟國維夫人親自下令,當場杖斃。

唉!

堂下一眾謀士不由輕歎一聲。

隆科多如今好歹也是堂堂副都統,又是萬歲爺親表弟,那傲地可是等閒連皇子阿哥都不放進眼裡,可如今還不要在自家夫人跟前低頭,連美妾都被親娘活活打死。連屁個怨言都不能有,隻因為對方出赫舍裡氏。

說句直白些的,便是他家大阿哥今兒真封了太子,也未必能叫佟佳氏低這個頭。

想到前些時日對自家爺示好不屑一顧的隆科多,這難道還不明顯嗎?

眾心腹心下也實在想不通,這麼多年了,自家爺為何總愛和那位來比。

不過心下這般想著,想到這位的脾氣,眾人嘴上屁都不敢放,隻兀自垂著頭,指望著這位火氣早些消下去。甭再叫他們這些人,成了這出氣的桶子。

好在,也不知八阿哥究竟說了些什麼,胤禔麵上的怒意總算消減了許多,雖麵上仍不大好看,但到底沒了一點就爆的架勢。

從這所直教人心生逼仄的書房離開,一眾謀士心下齊齊鬆了口氣。同這些人一道離開的還有胤禩。

瞧著眼前這位,尤其是雪白袍腳處斑駁的痕跡,眾人心下愈發不是滋味了。

“八殿下好歹也是萬歲爺親封的貝子,爺竟也半分相送之意都無?”府門前,一名青衫文士忍不住嘀咕道。其他人同樣對視一眼,齊齊露出苦笑:

是啊,哪怕做做樣子也成啊!八阿哥一介天潢貴胄,為爺頻頻出力都尚且如此,他們這些泥地裡打滾兒的豈不更加命如草芥。

“說來今日還是多謝殿下抬手之恩!若非殿下紆尊降貴,我等……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青衫文士上前一步,說話間又不由單手負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胤禩神色一如既往地柔和,仿佛絲毫不覺方才被折辱了一般,看向幾人目光更是溫和尊重:“既是抬手之勞,仲卿又何須如此?”

明明隻是大阿哥府中眾多謀士的一位,連大阿哥本人或許都忘了這人叫什麼,但眼前隻見過幾次的八殿下,卻能清清楚楚地叫出他的字。

衣文士眼中不覺閃過什麼,率先搖頭道:

“於殿下您不過抬手之勞,於咱們這些人卻是大半個月的辛勞。”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以自家爺的性子,若沒有眼前這位,怕是那些章疏最後隻怕會被當作灑掃的垃圾一般,隨意丟棄。

而造成這一切的大阿哥,也隻會對他們橫生責怪。

更何況八殿下一介皇阿哥,尚能為了他們這些個半分功名都無的草民寫下的章疏不惜親自折腰………

眾人心下如何不心生感念。

似是瞧出了這些人的意思,胤禩心下一歎,到底沒拒了這份禮,隻溫言歎息道:

“大哥最近脾氣越發執拗了,若是巴爾泰將軍還在,那位說的話,或許還能聽上一聽………”

這話一出,幾位謀士臉色愈發難看了許多,若說大阿哥待誰都是這般頤指氣使,其實並不是。

起碼對於追隨的一眾將軍,甚至兵部中的一眾郎中,甚至朝堂上有名有姓的大臣都不至於此,若非如此,儘管占了長子的名頭,大貝勒府也不至於有如今的威勢。

實際上他們爺也可以同營中將士不醉不歸,對手下兵卒照顧有加,可對於他們………

眾人心下愈發發苦:

也是,他們這些身上連個功名都無的白身們,哪怕有再多智計,除了依仗大阿哥,又哪裡有旁的指望呢?古往今來,背主的謀士,哪裡還有好下場?

至於眼前的八阿哥,有宮中惠妃娘娘在,一句不孝便能將人打落塵埃,更何況對方手中還握著良嬪這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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