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動靜的時候,少年正在搓洗著自己換下來的衣服。
因為雙腿無力,少年壓根做不了半蹲下來的姿勢,他隻能費力地彎曲著身子,在化開的雪水中把衣服上的血洗乾淨。
他修長的手指很漂亮,本來美玉雕琢的一雙手,卻傷痕累累,上麵有凍傷的痕跡,關節處還有些腫脹。
門外的聲音傳來,少年的動作隻是停頓了片刻,就繼續垂眸洗著自己的冬衣。
內務府年年給各宮主子送供應,卻獨獨漏下了一個建章宮,這冬衣都是三四年前的了,早就被洗得發白,但是少年身上單薄的秋衣抵擋不了嚴寒,這是他僅剩的一套冬衣了。
曾經養尊處優的太子,現在早就學會了清洗衣服的技巧。
寒風把細碎的說話聲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劉公公,你們這宮裡的主子可還在?”
說話的小太監聲音格外尖細,有些耳熟。少年想起來,是五皇子身邊的一個很得寵的太監,叫做小喜子。
劉奇的聲音響了起來,諂媚道,“當然在!剛剛還把晚食送進去了呢!喜爺爺您放心,咱家可是最最規矩的,這一整天都守著,人現在好好的在宮裡呢!”
小喜子笑眯眯地和劉奇寒暄了幾句,仿佛隻是來和劉奇打了個招呼,很快就離開了。
還在洗衣服的少年,麵色卻漸漸冷了下來。
宮門被劉奇打開,他看到了洗衣服的少年,又陰陽怪氣了幾句,最後才半是譏諷半試探地問道,
“昨兒個您是嫌建章宮的西北風不夠吃,跑去太平湖邊喝夜風去了?”
少年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目光冷冰冰地看著他。
他的視線和這天寒地凍時節的冰渣子似的,看得人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的眼睛是正宗的丹鳳眼,仿佛天生自帶威嚴。尤其是當他靜靜地看著人的時候,明明知道他就是個廢物,也讓人忍不住挪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劉奇見問不出什麼,心裡隱約已經有了點猜測,想到剛剛小喜子的試探,劉奇冷笑了一聲,“您呐,可有的苦頭吃羅!”
宮門緊緊閉上,少年微微垂下了眸子,將冬衣晾曬了起來。
剛剛小喜子的來意,沒人比少年更加清楚——小喜子是來試探他有沒有活著回來的。
五皇子是個小胖墩兒,皇帝總共就五個兒子,他是老幺,自然深受寵愛。
他母親是聖寵不衰的容妃,他的同胞哥哥二皇子是最可能被立為太子的皇子。
五皇子陳源從小就十分任性霸道,從前陳源就喜歡欺負少年,小時候愛捉弄人,長大一些了,就喜歡上和那群伴讀一起來戲弄他。
一開始陳源也不敢太過分,隻是後來看到皇帝從來不管,陳源膽子就大了起來,也越發地過分了。
昨日下學時候,五皇子出了南書房,正準備和伴讀們去太平湖搞個小宴,就在路上遇見了廢太子陳秋。
半年前他摔下馬成了個殘廢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皇宮,但自那以後少年就閉門不出,陳源就再也沒有逮著機會。
昨天一見到人,五皇子就一聲令下就將少年給拿下了。
陳源逼著人給他劃船,但是少年雙腿無力,連上船都做不到,在一片嘲笑聲當中,陳源笑嘻嘻地讓個太監把他背上來。
誰知道那太監早就被屬意,走到了一半就腳滑了,讓少年從船上摔了下去,跌進了太平湖冰冷的湖水中。
陳源他們哈哈大笑。
有個很懂陳源心思的伴讀就笑嘻嘻地說話了,“您給咱們五皇子認個錯道個歉,下次走路彆礙著咱們五皇子的眼,這就完事了。”
但是少年沉默不語,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
事情也因為少年的沉默,漸漸走向了失控。多次威逼利誘沒用後,五皇子也失去了耐心,冷笑一聲,下令將少年的腦袋往水裡按。
就這麼來來回回按了五六次,來人將少年拉出來的時候,少年已經奄奄一息了。
一頭沾水的黑發披散在身上,少年麵色蒼白,但是那眉眼仍然漂亮得像一副水墨畫,水珠一滴滴落下,讓他看上去有種孱弱的美感。
五皇子以為這人總會識相了,笑嘻嘻地準備和他再“講講道理”,少年卻沉默地盯著他們,眼神黑黝黝的。
誰成想下一秒,五皇子的腳腕就被人猛地往水下一拉!
五皇子墜入冰水當中,拚命掙紮著卻完全擺脫不了那鐵索一般的手腕!
“救人!快救人!!”
太監們驚慌失措,大呼小叫地叫人過來。
伴讀們也嚇傻了,隻是這些伴讀都是五皇子自己選來陪他吃喝玩樂的,遇事兒第一反應就是跑,早就在第一時間就作鳥獸散了。
因為五皇子要欺負人,早就把侍衛們打發走了,也隻留下了幾個心腹太監,這裡又是湖心亭……
太監們紛紛下水去抓,少年卻像是一條遊魚一般,在水裡拉扯著五皇子猛地朝深處遊去。
他隻是看著孱弱,可他在宮裡七年摸爬滾打,早就不是當初養尊處優的小太子了。如果不是雙腿派不上用處,他能遊得更快。
幾個身材纖細的太監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很快黑暗的湖麵上就失去了少年的蹤跡。
五皇子大呼小叫嗆進去了很多水,一直到了岸邊,少年這才抓住了他的頭發,猛地把五皇子的腦袋扯了起來,動作力氣之大,讓五皇子差點兒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