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認識幾天的少傅們就能被他看得透透的,那她呢?薑小圓略微有點心虛,尤其是昨天嘴瓢的烏龍發生後……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注視著她,突然間輕笑了起來,然後在她眼前用那漂亮的手指將一隻香噴噴的堅果晃了晃。
圓圓不爭氣地流下了口水:……
淦,壞男人!
陳秋笑而不語。
要是薑小圓知道,對方連她的身份都要猜得七七八八了……恐怕那堅果都要不敢吃了,得是連夜跑路的水平。
*
自從那日被砸板栗事件過後,很是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雖然崔文鳴時不時會來給陳秋添一點麻煩,但大致上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大的困擾。
隻不過……崔文鳴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麼?或者說,太子陳端會輕易放棄麼?
這種平靜,並不能夠讓人覺得心安,隻讓人覺得風雨欲來。
薑小圓那個遲遲不動的第二個任務,終於有了動靜,像是懸在頭頂的劍,終於落了下來。
這個任務的進展,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帶來的。
在旬考的前一日,相宜公主準備了一些糕點,讓幾位伴讀分給南書房的諸位。崔念念拿著糕點過來的時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在了少年的桌子邊上。
陳秋禮貌地道了謝。
崔念念突然間道,“明日旬考,你可要當心些。”
陳秋抬起頭來,卻見到崔念念人已經走遠了。
薑小圓從他的袖子裡麵探出頭來,一頭霧水——
雖然女主角是有個心軟的人設,原著裡麵也確實幫過秋秋,可是現在要搞事的是她哥哥,她怎麼和個二五仔似的?
薑小圓道,“……她怎麼那麼好心?”
崔念念不可能跑過來和他們開玩笑,所以說,崔文鳴這是因為之前邀請秋秋去蹴鞠不成,又想要在旬考上麵搞事情?
薑小圓嘀咕道,“怎麼這個崔文鳴那麼想被太子當槍使?”
上一次害得秋秋斷腿,崔文鳴自己也很驚險吧?要不是陳端保他,他的處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那為什麼還要死死咬著不放,心甘情願為了太子針對秋秋?原著裡麵就連妹妹都搭了進去……就算是給人賣命,崔文鳴也著實有點太豁得出去了。
陳秋低頭研墨,慢悠悠地解釋道,“崔家和容妃一脈牽扯極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容妃是庶出,她在我母親後麵入宮,入宮不到一個月就先一步生下了陳端,因為此事差點被家族除名。再後來她急於尋找靠山,就找到了崔家。”
薑小圓目瞪口呆——所以說,容妃因為未婚生子的事情和家族鬨翻,找了崔家當靠山?
那當年容妃為啥要出賣秦家,似乎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畢竟真的娘家視她為恥辱,壓根不可能幫她。
“隻不過那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後來容妃坐大,再也不需要崔家,崔家反而要依靠容妃一脈。要是崔文鳴不積極一些,恐怕崔家地位也不保。”
薑小圓合上了張開的小嘴,心想:言情誤我,說好的虐戀情深呢……原來男女主背後竟然這麼複雜。
“那崔念念來提醒你?是因為愧疚麼?”
薑小圓實在也搞不懂女主角當二五仔的心理曆程,畢竟比起她哥哥,崔念念確實是算有良心的人,能當女主角的人都不可能是什麼大惡人,要是看見哥哥做了壞事,內心愧疚也有可能。
“愧疚麼?”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將糕點丟進了紙簍裡——
那可不是愧疚的眼神。
*
旬考是南書房用來檢查學子們的學習成果的考試——因為南書房學子的特殊性,就連皇帝都會過問,陳秋自然也是要參加的。
隻不過,大部分人都很清楚廢太子的水平,都在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他的笑話呢。
旬考如期開始。
因為昨天崔念念賣了個消息給他們,所以薑小圓非常謹慎,腦子裡麵閃過了諸如汙蔑作弊、弄臟卷子、舉報抄襲等等常用陷害手段,今天一大早就已經想好了許多的應對措施。
隻不過,一直到考試開始之前,一切都非常正常。
陳秋拿到旬考題目,想要提筆卻突然間頓住了,他微微蹙眉看了幾分鐘之後,仍然遲遲沒有動筆。
薑小圓也意識到了不對勁,趁人不注意飛起來看了看其他人的卷子,有點傻眼了,“怎麼回事,題目和彆人好像不一樣?”
這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謝少傅為了照顧秋秋故意給他放水,重新擬了一份題目,肯定是崔文鳴做的手腳!
可是崔文鳴要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呢?換了題目,頂多讓陳秋考不出來丟個人罷了,要知道他可是“文盲”汴京皆知的人物,這麼不痛不癢,那裡是崔文鳴的風格?
題目的難度倒是變高了……
饒是陳秋生性敏銳,沒有開上帝視角,一時半會兒肯定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的。但是明知道前麵有一個坑,還要不管不顧地跳下去,並不是他的做派。
陳秋思索的時候,薑小圓突然間“咦”了一聲,仔仔細細地將陳秋的題目看完——
薑小圓剛剛還想著這誰能看出來,結果她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看過原著的自己還真的開了個上帝視角。
這個題目確實平平無奇。但是,一個半月後,江南科舉舞弊案震驚全國,那場考試的題目,好巧不巧就出現在了陳秋桌子上。
這場舞弊案後,江南十名學子自儘,緊接著江南大旱、地動接連發生,皇帝震怒,認為舞弊案有傷天和,下令將和此事有關的人員全部抓獲,牽連人數不下五百,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那段時間裡,隻要和舞弊案挨邊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要是到時候有人將陳秋的這份策論放在皇帝的麵前,彆說陳秋本來就是他的眼中釘了,就算是陳秋是個普通的臣子,但凡是有點嫌疑的,皇帝都要將他大卸八塊了。
這場舞弊案最為人驚訝的是,在考官命題之前的一個月,汴京據說已有題目流傳了出來,倒黴的考官自然是株連九族,死得不能再死。
薑小圓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和太子陳端有關?!
按照現在陳秋桌子上出現的這份試卷,恐怕太子還牽連頗深,甚至可能是幕後的策劃者。
薑小圓有點著急,“秋秋,不能寫這個題目!”
不管陳秋是不是有嫌疑、有沒有可能和舞弊案牽扯,隻要按照題目寫了策論,這就是個萬劫不複的大坑!
陳秋見她著急,也知道她定然是知道了些什麼,也沒有問,隻是道,“好。”
隻是,如果按照彆人的試題來寫,就暴露了他知道了題目不同;如果按照發的試題來寫,那就中計了。
陳秋問了問薑小圓,其他人的題目是什麼,將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題目中和了一下。
擺在陳秋的題目是關於大慶的驛站設置,也就是未來那場舞弊案的題目;而其他的人題目則簡單一些,隻是談談如何富國。
看起來南轅北轍,陳秋思索了片刻,剛剛想要下筆,卻聽到了薑小圓突然間道,“要致富!先修路!”
少年筆尖一轉,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問道,“此話怎講?”
薑小圓興致勃□□來,畢竟種花家的基建可是全球有名,從小紅旗下長大,她倒是對這個還算是了解,於是開始嘰嘰呱呱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
陳秋聽得認真,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薑小圓一看秋秋這個表情,小尾巴就翹了起來。從某種意義上看,後來的暴君秋修建馳道、開挖運河,和“要致富先修路”的思路不謀而合,薑小圓就知道,秋秋一定會很欣賞的。
儘管要維持原來“質樸”的文風,陳秋組織語言仍然非常快。
他早就從薑小圓的表現裡麵意識到,這其中必然有一個大坑,大慶因言獲罪的事情不少見,但是因為“想象力太豐富”被抓的事情卻少之又少。
既然這題目如此刁鑽,那不如直接天馬行空、不著邊際好了。
陳秋本以為自己還要想一會兒,沒有想到小神明將自己家鄉的事說得栩栩如生——在她的家鄉,每一條大路都是四通八達的,就連橫穿大慶都隻需要三個時辰;除了地上的“棧道”、還有天上的棧道,人人都能在天空中穿行。
薑小圓把有關的事情都講完了,突然間歎了一口氣,多少有點想念現代的生活了。
少年突然間問道,“你的家鄉,在天上麼?”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他甚至知道,這隻“小神明”可能並不是記載當中的那些“神明”。
隻是她提起來的時候眼神太亮,讓他忍不住開始想象——那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才能生長出來這樣的小姑娘呢?
她的語氣低落了下來,托著下巴歎了一口氣,“我的家鄉啊……總之是回不去了。”
他的筆尖一頓,在那張答卷下麵,抽了一張紙條,仔仔細細地將她所說的都寫了下來。
一個四通八達、人潮如湧的世界仿佛畫卷在他的筆尖綻開。
她回不到她的家鄉去了……
那如果他能夠做到,幫她重建一個“家鄉”呢?
薑小圓絕對想不到,隻是她的無心之語,這個從前滿腦子都是“毀滅”的未來暴君,第一次思考了起來“重建”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