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重重要的是,崔文鳴已經十分深刻的認識到了,太子這一次的策劃,根本就不可能殺死陳秋。
陳秋一定會成功的,太子非但殺不死陳秋,還會將此生最大的對手放走。
想到自己偷去的那份信封到底會被用作什麼用途,崔文鳴就覺得背後發寒。
殺人先誅心,若是信封發揮了作用……
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的選擇的餘地了。他雖然對太子有幾分情分,但是並不意味著他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歎息一聲,低聲問崔念念,“三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崔念念歎了一口氣,“建章宮裡麵搜出來了弩/弓,和太子遇刺的箭矢可以比對上,現在應該提審完,送進天牢裡了。”
“等過幾天,我想去見一趟三殿下。”
崔念念抬頭看向自己哥哥,眼神裡麵帶著不讚同。
崔文鳴無奈的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都已經成了人家的傀儡,除了乖乖聽話還能怎麼辦呢?
崔念念沒有察覺到崔文鳴對陳秋的態度都變得恭敬了起來,微微有些出神問道,
“哥哥,你覺得太子和三殿下,比起來哪一個更好呢?”
崔文鳴一愣,打量起來了自己的親生妹妹。
崔念念確實是個杏眼桃腮的美人,要不然,太子也不會至今對她念念不忘。
她微微一笑,“哥哥,念念不想太早嫁人,想在家裡多留些時日。”
這話在太子選側妃的檔口,崔文鳴如何不知道什麼意思?
崔文鳴一時間竟然有一些失語,許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
永嘉帝今年已經病倒過兩次了,身體越大,聖體越不健朗,以前遲遲不願意立太子,今年也終於立了——他的身體可能確實過不了幾年了。
到時候要麼是陳端、要麼就是那個人……但是現在,他隻有一個選擇。
他是永昌伯府的世子,他選擇站隊哪邊,永昌伯府就站在哪一邊——崔念念也確實不能再嫁給陳端了。
或許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崔念念似乎選擇了陳秋的話,也不錯。
“那日我去見殿下,你便跟著吧。”
*
另一邊的天牢裡,很快就陷入了安靜中。
三皇子的監獄是天牢裡規格最高的單間,光是進來就有五道鎖,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最讓人窒息的,還有這間牢房裡麵能夠把人逼瘋的寂靜和黑暗,就連看守的人都不樂意在裡麵久待。
牢房顯得有些潮濕陰暗,一絲光也透不進來,隻有老鼠和蟲子在地上爬,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黴菌味。
這樣的環境可以說是差到了極致,畢竟是重刑犯所居住的牢獄,都是一些罪大惡極之徒,怎麼可能會讓他們過的舒心呢?
在獄卒們走後不久,寂靜的牢房裡麵,突然間響起來了一陣抽噎聲,聲音細細的,小小的。
稍微有了些意識的少年,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昏迷中也蹙起了眉。他麵色因為失血而慘白,明明很是高大,卻因為一身的血汙和過於俊秀的樣貌,顯得有些弱不勝衣。
他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了哭腫了眼睛的小姑娘。
其實沒有受多重的傷,比起那次被杖責輕了不少,隻是在被送來天牢的路上多少吃了一點苦。
陳秋的舊傷偏偏此時發作,他隻來得及將小姑娘妥善放好,就暈了過去。
此時見她又哭了,他的意識也漸漸地清醒了過來,靠著牆壁坐了起來,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陪著她。
他抬手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手上紅色的紋路。
他一頓,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好一會兒才繼續幫她擦著眼淚,隻是另外一隻手藏在了背後,漸漸地捏緊了手心,捏得微微有些發白。
他不能騙她沒有舊傷,也沒有辦法騙她他現在很好,更加不能騙她,紅鳩徹底好了,他隻能靜靜地聽著她的抽泣。
他已經騙了她一次了,她是真的以為喝了藥紅鳩就能好的。
這一次興許是舊傷複發,也許是因為昏迷,在他的預料之外,紅鳩發作了。他知道她遲早會知道,卻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
儘管此時此刻,紅鳩已經不能影響他的神誌了,隻有若有若無的頭疼還在發作著,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她。
他應該慶幸這座天牢是那麼黑,所以她大概是不會再次看見他過於醜陋的樣子。
薑小圓擦了擦眼睛,她隻是一時間想到了那個夢境,慌了生而已,她吸吸鼻子,恢複了冷靜,小聲問道,
“所以,其實沒有好,對麼?”
少年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反駁她。
明明在之前,他那麼運籌帷幄,能算計儘了所有人,隻等幾天後驗收成果了。他沒有一絲猶豫、仿佛是一個已經演算了無數次的棋手,胸有成竹;
但是此刻,他不說話來,心中卻空空蕩蕩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長發遮住了他的神情,隻是少年漸漸地捏緊了自己的手心。
他知道或許她不會嫌棄,或許會和那一次一樣,他不會嚇到她。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能過得去自己那一關。
以前他把她當小神明,於是這就成了他最在她麵前自慚形穢的地方;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越來越卑劣了,他甚至漸漸地不願她的目光注視著彆人。
他連這些都不願意讓她知道,如何能願意用那醜陋的一麵麵對她呢?
薑小圓聽到他肯定的答複,悶悶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
其實,也不是沒有征兆的,畢竟陳秋健康值最高才20,就算是有舊傷,也不可能這麼低……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但是薑小圓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竟然一直沒有發現。
她自己自顧自地生悶氣,一抬頭,就看見了一片漆黑裡的少年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重新變成了那隻孤魂野鬼,毫無生氣地坐在原地。
薑小圓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看見他這樣,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了。
“你知道有個叫蔡恒公的人麼?”
少年動了動。
“他諱疾忌醫,然後有一天,他活著活著就死了。”
少年:……
薑小圓麵無表情地講完了今日美德小故事,抓著他的袍子蹭蹭蹭就爬到了少年身上,揪住了他的頭發。
其實紅紋還在身上的時候,少年現在仍然會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殺氣,就像是一隻凶獸……隻是因為剛剛一下子情緒太低落,心底的躁意被壓了下去。
但是現在這隻凶獸被一隻還沒巴掌大的小姑娘揪住了頭發,偏偏一動都不動,還小心翼翼地不說話,生怕自己現在控製不好語氣,隻好沉默地聽著她數落。
“沒治好就繼續喝藥,喝藥治不好咱們就找彆的辦法,躲著躲著不告訴我,你的病就會好麼?”
本來暴君秋就夠她操心了,她還沒想到辦法讓暴君秋相信她,乖乖喝她的藥;這裡的少年秋又進入了青少年叛逆期,開始躲著不肯喝藥了。
就算是那個藥方子不能根治,卻也是有用的——看看,現在他都能控製住自己乖乖不動聽她說話了。
都說早發現早治療,要是七年後又成了暴君秋那樣……
想想她就要氣得爆炸,果然這不管是七年後還是七年前,都是一個德行。
她甚至覺得暴君秋腦袋上的發圈編少了,少年秋的腦袋上也要來一套。
大概是被搞怕了,薑小圓威脅完他,也不信他了,掏出了麵板開始狂戳那個火柴人的健康值。
她渾然沒有發現,從剛剛到現在,那個格外安靜的少年視線就沒有離開她過,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樣。
薑小圓本來想要好好想想要怎麼規劃著給他一天三頓灌藥的,但是今天他受了傷,本來就應該好好休息了的。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當初的遠見,果然一旦到了牢裡之後,彆說一口吃的了,連口水都不給喝,住的地方更是十分臟亂差。
整個天牢裡都彌漫著一股腐敗的味道。四周烏漆嘛黑的,地上也是潮潮的,還有各種蚊蟲。因為是天牢深處的最裡間,獄卒很少會進來方便了他們,卻也就連一扇窗戶都沒有。
偏偏陳秋還受了傷,薑小圓怎麼可能讓他住這樣的地方?就算薑小圓不是醫生,也知道這種環境對於裸露的傷口來說非常知名。
她打開了係統空間,把在建章宮買的led台燈給拿了出來,台燈的效果開到最亮,整個天牢都明亮了起來。
薑小圓之前在建章宮時候就買了那個很好用的地圖,隻要有人接近這裡係統就會在她的腦海裡滴滴滴地提醒,能夠讓她及時把燈給滅掉,所以她有恃無恐。
她把地上的臟東西給收拾乾淨了,又掏出來了一點在建章宮裡儲存下來的驅蟲的草藥,往地上一撒,那些原來還十分囂張的蟲子們沒一會兒就消失了。
邊上的傷患想要幫忙,被和他冷戰中的薑小圓哼了一聲,就很安靜地收手了。
天知道未來那個心狠手辣的重光帝,恐怕一輩子都沒有這麼聽話的時候。
天牢裡的床鋪自然就是普普通通的乾稻草了,而且都發黴了,還有股潮味,薑小圓就把這些東西都收拾起來,堆在了邊上。
收拾好了這些之後,薑小圓就從係統空間裡刷拉一下——
把建章宮的床板給抬出來了。
是的,一整個床板。
床板一出現,就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她的身影,活像是一塊板子長腳在地上跑似的。
饒是經曆過的許多大風大浪,陳秋也被她突然間掏出一個床板給愣住了。
一邊幫著她把床板給鋪好,一邊忍不住悶悶地笑。
長發的少年笑得忍不住輕咳了起來,紅鳩的紋路偏偏還停留在他的臉上,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
他心想,怎麼辦,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