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青岫在黃昏的暮光裡看著這兩個字, 很古老的木牌,上麵手工鐫刻了兩個挺拔勁險的字,似楷似隸, 滿是古意:逆旅。
青嶠的攝影工作室的名字。
青岫在“逆旅”緊閉的門前站了一會兒, 自從回國後,每天都要來這裡看看,開始是從每個角落進行尋找,每張照片, 每一本書,牆壁上貼著的每一張留言條,字字句句都不放過, 在百無結果之後, 還是每天都去碰運氣。
也不知是等著碰什麼運氣,或許是希望有一天,青嶠背著攝影包一路風塵地趕回來,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那樣。
——就仿佛自己經曆過的寄寓市的那灰暗的五天,回過頭來看,隻不過是短短的一秒鐘。
青岫掏出鑰匙打開門, 這個時間工作室已經下班,雖然老板失蹤了,但很多工作還是要做下去, 所以工作人員們也是強打精神在工作, 每次青岫過來, 大家總是互相安慰一番,臉上帶著苦笑。
近期青岫經常選下班之後的時間過來, 一個人靜靜地收拾、搜尋、思考。
一聲熟悉的貓叫,青岫回過頭來, 見是一隻三花貓,這貓前幾天見過,也是在門口這樣叫著。
就是那天,青嶠的朋友展翼從外地趕了回來,和青岫在“逆旅”碰了麵。
展翼一定有他的辦法。
青岫想起這句話,也不知那個叫展翼的男人能有什麼辦法,人看上去倒是高大挺拔,仿佛去過的地方比青嶠還要多,說他在土星上露營過幾天青岫也是信的。
這人走過千山萬水,身上卻沒什麼滄桑感,倒也少見。
隻是,青嶠的離開實在離奇,了無蹤跡,毫無線索。他展翼又能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貓又叫了一聲,青岫正打算去工作室的零食櫃裡看看有什麼可以喂貓的食物,卻聽見了一陣“咪咪”聲,顯然是某個喂貓的人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著,青岫就又見到了展翼。
身上的舊襯衫有著柔軟的皺褶,像是每天都觀摩一番以至於宣紙都變熟軟了的山水畫卷。
展翼彎起長腿蹲下身子,將背弓起來,很努力地去貼近那隻貓。
貓似乎和他是“熟人”,欣然接受了他的投喂。
展翼等那貓吃好了,才抬起頭看,沉澈的眼睛與青岫相對:“我比較喜歡動植物。”
青岫沒說什麼,但總覺得這說法有些奇怪,不是應該說——我比較喜歡貓,或者——我比較喜歡小動物,自然的說法應該是這樣吧。
動植物?這說法太拗口了。
“我前兩天來過逆旅,已經請朋友想法子調取這附近的監控了,也許能發現什麼。”展翼同那貓擺了擺手作了告彆,才站起身來。
青岫內心略略明朗了些,警·方當初查過這裡,但沒得出什麼結論。——再說,青嶠失蹤這件事也算不上大案要案,甚至連‘案’都算不上,不可能被重點調查。
如果自己能親自查看監控的話,說不定真的能發現什麼。——以自己對哥哥的了解,假如有反常應該能夠察覺。
“謝謝。”青岫認真看著展翼,由衷表示感謝。
“言重了。”展翼歪了歪頭,目光正落在門口貼著的消防檢查通知上,通知的落款日期是3月25日,展翼恍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很快正視了現實,“看來青嶠有日子沒回來了,如果他在,一定會把這張過期的通知單撕掉。”
青岫自己也幾次想要撕掉它,但又覺得應該等青嶠回來再親自“處理”這些大大小小的事,自己不該提前幫他把這些做了——青嶠又不是不回來了。
“如果不是很特殊很棘手的事情,青嶠應該都能應付。”展翼和青岫一起走進了工作室,展翼的語氣很中肯,不像是為特意安慰青岫才這麼講的。
兩人直接來到了樓上,這裡是青嶠獨立的工作室。
就在桌後麵椅子的靠背上,還搭著一件灰白色毛衣開衫,大概是主人為了禦寒搭在那裡備用的。
“你最後一次親眼見青嶠是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聯係又是什麼時候?”展翼看了看大窗子外麵灰色的了無生氣的天空。
青岫坐在青嶠那張椅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工作室,哥哥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待在這兒,而自己卻極少過來。
青岫的眼睛也望著窗外的灰色,那灰色仿佛會傳染,把整個空氣都染成了同樣的色調:“正月初四,我們一起在家裡吃過了早飯,然後他送我去的機場。當時他提到,有一部分未完成的攝影作品,需要等春天來了再去完成。我們兩人很少細談這些,所以也並沒有交流具體的地點,以及攝影內容。”
以上的話,青岫和警方也說過,每次談起心裡都會有懊悔,自己和哥哥青嶠之間,雖然還是很親,但近些年不像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了。
也許是長大了,各忙各的事情,有些事情不在一個圈子裡,就不必傾倒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