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商量著有沒有必要將這本“特彆”的書買下來的時候, 忽然聽楓葉低聲叫道:“找到出口了!”
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就在書商背後不遠處的圍牆上開有一扇小門,上麵寫了四個和這個世界全然不搭的字:通往後台。
“後台就是舞台後麵吧, 咱們從這裡走是不是就等於離開這個大舞台了?”楓葉興奮地道。
三葉草望著那個小門,實在不敢相信這麼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居然被一向大大咧咧的楓葉給發現了:“這扇門和磚牆的顏色完全一樣,要不是你指點, 我肯定發現不了。”
青岫和胡楊卻站著沒有動。
三葉草也遲疑起來:“如果我們就這麼離開, 結局大概就跟上一場一樣吧——找到了正確的貢品安全退場,然後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楓葉四處看了看:“可是舞台的開關太難找了,尤其是那個繩子。這裡也沒有布景什麼的,根本不知道舞台儘頭在哪兒啊!——說不定,這個門就是開關,去後台不也是退場嗎?”
“應該沒那麼簡單,聲音裡好像從未聽見過開關門聲。”青岫的鞋底踩著幾粒沙子,這些奇怪的沙粒幾乎出現在了幻境的所有地方, 說不清到底有什麼用。
“要不, 咱們去門口看看?說不定會有新發現呢。”楓葉對那扇小門躍躍欲試。
三葉草卻搖頭道:“我覺得這是個混淆性的答案, 是想阻止我們去找終極大傀儡師。”
“終極大傀儡師?”楓葉愕然。
“對,現在操縱絲線的聲音越來越明顯了,我們說不定都是被操縱的傀儡, 隻不過肉眼看不見那些線罷了。操縱這個舞台的,姑且稱之為終極大傀儡師。”三葉草說出自己的分析。
胡楊卻還站在書攤邊上翻看著那本《隔水觀音》,似乎看入了神。
青岫對三葉草的說法表示了讚同:“總之這扇門不會憑空消失,我們不必急著出去——我在想銀杏當初拉動的繩子,和假樹藤混淆在一起的那根繩子, 其實並不長,也不明顯, 按照當時舞台的尺度,那根繩子實在渺小。所以,所謂的終極大傀儡師,或者是傀儡師的絲線工具,應該也藏在這個舞台上,且毫不起眼。”
胡楊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同伴們:“你們有沒有記住剛才那些傀儡戲的台詞?記住一兩句也行。”
三葉草:“賣油翁,賣油翁,張大戶許你一千錢,你賭命,他賭錢……”說著聲音就黯淡下來。
楓葉沉默幾秒,也說道:“摔你個雞零狗碎大馬趴……因為這句太嚇人了,我就記住了,還有個‘虎豹’什麼的,記不清了。”
“長亭更短亭,何處是歸程。過了石門山,虎豹把客迎。”青岫說道。
“對,長亭更短亭!這是一句詩。”胡楊似乎等的就是這個,“我對詩詞了解不多,但好像每轉換一個場景的時候,唱詞都會以詩做開場,比如這個‘長亭更短亭’,再比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還有‘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其他的我就記不清了,你們呢?小睡蓮?”
小睡蓮?
青岫本想用眼神冷冷看他一回,但發覺隔著麵具也不好施展,此刻也隻得說道:“開場詩句還有幾個地方用到了:‘寶塔淩蒼蒼,登攀覽四荒’,這是攀登石塔時;‘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這是猴子跳火圈時;‘拔劍四顧心茫然’,這是比武時;‘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這是剛到集市賣油時。”
胡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時沒有說話。
三葉草卻率先反應了過來:“如果沒猜錯,這些應該都是李白的詩吧?”
青岫點頭:“全都是。”
胡楊又問:“為什麼大戲最開始的時候沒有詩,我記得好像說的是‘說長安道長安’什麼的。”
青岫:“說長安,道長安,長安有座石門山。石門山門開一扇,滿城落花碎葉殘。”
“這裡麵,有李白寫過的句子嗎?”胡楊說完這句,不忘給青岫豎起個大拇指。
青岫:“……”
青岫之前從未細想過唱詞裡的詩,雖然自己也發現都是和李白有關,但總覺得是因為這些詩膾炙人口才會被選中的,此時細想才覺得似乎有深意。
青岫說:“滿城落花碎葉殘。這句似乎暗指的是碎葉城。”
胡楊點點頭:“是有個說法,李白的出生地是碎葉城,那是唐朝在西域設立的重鎮。”
“照這麼說,整個兒戲詞其實都和李白有關?雖然隻是借用他的詩,但為什麼不用其他詩人的詩呢?”三葉草說著就看向了胡楊手裡的那本《隔水觀音》,“這本書我很早以前看過,你是不是看到了餘光中先生的《尋李白》才想到這些的?”
“我隻是想從目錄上找出這本書和這個舞台之間的聯係,直到看見《尋李白》三個字,”胡楊翻開書,讓大家一起看內容,“先看看這首詩講的什麼。”
三葉草和青岫並沒有離太近去看,因為都看過這首詩,並且印象深刻。
楓葉倒是湊上去看了看:“這麼長的詩啊,那線索可多了去了。”
胡楊就著街上燈籠的光,使勁兒眯著眼睛辨認那些小小的字:“那一雙傲慢的靴子至今還落在/高力士羞憤的手裡/人卻不見了/把滿地的難民和傷兵/把胡馬和羌笛交踐的節奏/
留給杜二去細細的苦吟/自從那年賀知章眼花了……寫得真好,真接地氣……簡直想去認識一下李白了。”
胡楊看了幾行就覺眼睛吃力,隨意向後翻了翻,看了幾眼詩人其他的詩,沒再說話。
其他的詩也能看清楚,但清晰度遠遠不如《尋李白》,很明顯,這是個足夠重要的提示。
青岫站在他的不遠處,獨立思考。
舞台光到底是借助什麼照過來的,這是個謎。
反正每個人都是此刻青岫的樣子,精美麵具的一半在黑影裡,華麗唐裝的一半在黑影裡。
遠遠看去,整個人像一尊精雕細琢的樂俑,被強烈的側光打成了一半亮一半暗的效果。
場景中的所有建築也同樣都有一半在黑影裡,就像某一種倔強的寫畫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