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澄想了想,“我很尊敬他,織田先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咲樂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那麼,澄小姐將來會和織田作結婚嗎?”
“哎?”她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這個……我想,並不會吧。”
“果然不行……”
小姑娘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
“咲樂的話,既喜歡織田作,又喜歡澄小姐,所以在想,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要說的話,我也是既喜歡咲樂,又喜歡織田先生。”澄蹲下身子,認真地告訴失落的咲樂,“不過,我已經找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啦。”
“那個人比織田作還要好麼?”
“唔……問題不在這裡。”澄說,“要是忽然出現了一個比織田先生更富裕,更高大英俊,也一點不笨拙的男人想要領養咲樂,咲樂願意跟他離開嗎?”
女孩子用力搖了搖頭。
“不能拋下織田作不管。”
“對我來說,也是這樣的。”
澄微微笑起來,她發現已經差不多走到了邊緣地帶,便帶著咲樂往來時的方向走——
她猛地停了下來。
那種感覺來得突兀又迅疾,一年前與芥川初識的時候,在爆炸發生之前,她也有過這種體會。
川崎澄在這一瞬間所進入的,是大腦發出“生命將要受到威脅”的警告時獨有的超速思考空間。
她在幾分鐘內通過各種感官從外界獲取的信息飛快地分解成最小單位的碎片,又聯係重組,無數異常細小的信號被大浪淘沙般篩取出來,構成鮮紅醒目的死亡訊息。
“咲樂,從現在開始跟著我行動,儘可能不要發出聲音,明白了嗎。”
澄的聲音的神情都嚴肅又鎮靜,小女孩敏感地感覺到了她態度中的異常,不安地點了點頭。
沒有再浪費時間,她一言不發地拉著咲樂的手跑進幾米外的破舊車庫,關掉照明,並從裡麵降下了門,她讓咲樂躲在位置最偏僻的車身後麵,自己則在稍稍靠外的位置。
幾乎沒有遲滯,僅僅在數秒後,外麵傳來了引擎的響聲,川崎澄一麵緊盯著升降門,一麵打開手機,快速輸入了文字,發送給太宰治,做完這些後,澄把手伸進了貼身的口袋裡,握住了什麼東西。
此時,來人似乎也發現了車庫升降門從內部鎖死,經過半分鐘,門口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破響聲,在煙塵升起的一瞬間,澄朝入口處開了槍,接著她聽到了痛呼,但出於情況尚不明晰的顧慮,謹慎地沒有開第二槍。
有一個高大的影子從煙塵彌漫中漸漸顯露,澄繃緊了神經,將槍口對準了他。
那個人的麵孔進入了澄的視野。
那是一個一身灰白的男人,明明強壯挺拔,卻渾身散發著枯槁的死氣。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危險警報瘋狂地尖叫起來,澄連續扣動扳機,但看不清他究竟是怎麼行動的,每一發都擦著他的身體落空了。
現在輪到來人舉起武器了。
“我是安德烈.紀德。”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那裡麵還有一個孩子吧,請一起到這裡來。”
咲樂從角落裡跑出來,撲到澄懷裡,已經泣不成聲。
“紀德先生,能告訴我你的來意嗎?”
澄抱緊了女孩顫抖的身體。
“關於我的目的,我無意解釋太多,你隻要知道我本是為了抓住這些孩子,再將他們獻祭於我的理想而來。”他說著,“但由於你打傷了我的屬下,所以我決定提前處決她。”
紀德把槍口轉向咲樂——
然後便停頓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在這一秒內,他在自己的精神領域看見了多少種未來。
“很有意思。”
紀德緩緩放下了武器。
“女士,你認識叫做織田作之助的男人嗎?這孩子對於他的意義,是否比她對於你還要更加重要?”
澄沒有出聲。
紀德行屍走肉般冷硬的麵容上露出微笑,像灰燼裡泛起的一粒火星。
“無論是哪一種未來,你都會先於那位孩子死去,這提醒了我,或許在死亡上加注微渺的生的希冀,對織田作之助來說,將是更強的推動力……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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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和咲樂被推上了同一輛車,開車的是紀德本人,同時,她看見了其他孩子的身影,他們被塞上了一輛綠色的小型公交,咲樂同樣注意到了,不管不顧地尖叫起來。
“你想怎麼樣。”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澄儘力維持著鎮定,“他們隻是孩子而已,無論閣下的計劃是什麼,都沒有價值……”
“並非如此。”紀德啟動了引擎,“請你看著吧。”
他們乘坐的車駛上和其他孩子所在的公交不同卻遙遙並行的道路,澄猛地轉過身,另一輛小型麵包車瘋一般地追在公交後麵,澄隱約能認出駕駛者的影子——
如果有人能想象到地獄,那它就是接下來的一幕。
她看到了公交車上火光驟然爆發,一切聲音都在這一瞬間消失。
川崎澄幾乎忘卻了身體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有沒有在這震痛中破碎,她抱住女孩,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告訴她不要看,也不要哭,但她很快發現了目睹過這一切後,脆弱的孩子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世界的噪聲開始回歸,她仿佛遠遠地聽見了織田作之助撕心裂肺的慟哭。
這真奇怪,在這麼遠的距離下,她理應不可能聽到織田作的聲音。
川崎澄倏然睜大眼睛。
啊,是這樣啊。
——在哭的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