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樂會醒來的,她要如何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活下去,織田作——”
她的聲音倏爾溫柔下來。
“想想吧,事情結束以後,你們一起離開了這裡,不一定要去海邊定居,溫暖的南國或是寒冷的北地也可以,世界上還有那麼多風景你沒有見過,更不用說咲樂……”
在澄的描述中,織田作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看見他帶著咲樂去旅行,走過溫泉和雪山,無論去哪裡,他都帶著紙筆,在每一個初次邂逅的地點,他始終坐在靠窗的位置寫作。
季節輪轉,光陰變換,咲樂會漸漸長大,他的手稿也越來越多。有一天,他迎來了把咲樂的手交給另一個男子的時刻,同時,他終於鼓起勇氣把這些文字寄給他的讀者。
對方會如何評價那些故事呢。
織田作想著。
真想知道啊……
在某一瞬間,川崎澄不再說話了。
她編織的夢境仿佛還殘留在空氣中,但是,做夢的人……
太宰治的臉色變得慘白。
“織田作……”
最後,川崎澄以近乎耳語的方式說道。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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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崎澄穿著漆黑的長裙,挽著同樣身著喪服的太宰治的手臂。
織田作之助的葬禮在很小的範圍內進行,過程也異常簡潔,最後他被葬在了這裡……一片能看到海的墓地。
“葬禮會不會太簡單了呢,希望織田作不要因此生氣。”
太宰治將一束潔白的花朵放在他的墓碑前,然後是一張合照,照片上的三人正展露著笑容。
在太宰治之後,澄將三本書放在了照片和花束之間,這正是織田作之助最喜歡的,包括上中下三冊。
“織田先生的話,不會生氣的,他不是個在乎繁文縟節的人。”
川崎澄說。
“他也會認同吧,不管辭藻是樸實還是華麗,最重要的是故事要繼續下去。”
“阿澄……”
川崎澄對太宰治很淺地笑了一下。
“說起來,咲樂那邊已經找到合適的收養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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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樂到這所孤兒院已經有接近一個月了。
這裡遠離橫濱,沒有一個她過去熟識的人,雖然工作人員和其他孩子都很友好,她依然不大喜歡和彆人一起玩,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窗台邊發呆。
儘管消沉,咲樂仍然像其他孩子那樣努力地生活著,因為她始終記得在分彆的時候澄在她耳邊說過的話。
“咲樂,這是隻能對你說的秘密,隻要你願意等待,最後會有一天——”
那一天沒有讓她等太久。
在她被告知要被收養的那一天,咲樂看到了窗外的男人。
他風塵仆仆,穿著半新不舊的西裝,帽子壓得很低,但依舊能看到陽光下的頭發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他手上拿著一本書,像是什麼故事的下冊,書已經翻到了末頁,原本應該書寫著結局的地方有被裁剪的痕跡,而現在被接上了新的紙張,上麵是手寫體的一行字,正是這家孤兒院的地址。
——“咲樂,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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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想了很久。”
在織田作的葬禮過去一個月後,太宰治忽然說。
“你對織田作說過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澄從複印本中抬起頭看他。
“你說的是哪一句?”
“你問織田作是否真的沒有遺憾的那句。”
“那個啊……”澄緩緩開口,“那隻是陳述事實而已,真正無所謂赴死的人,不可能在那麼嚴峻的戰鬥裡避開射向心臟的子彈的吧……”
——哐當
“澄?”
失手把手裡的東西砸向地麵的太宰治向川崎澄再次確認了一次。
而後者站了起來。
“走吧,太宰,我們去海邊。”
太宰把車開得很快,他一直緊緊抿著嘴唇,一路飆到海邊公墓。
他們再次來到織田作之助的墓碑前。
上次放在這裡的花束已然枯萎,而與之相對的是,照片和書籍都消失了。
太宰治站在那裡很久,不知道是在看墓碑還是在看海。
川崎澄上前兩步,把太宰治擁進懷中。大約過了十幾秒,她察覺到了懷中的人在輕輕顫抖。
“阿澄……”
太宰治用微微哽咽的聲音喊她的名字。
澄拍了拍他的頭發。
“好啦好啦,沒關係,太宰,彆人看不到的。”
他們相擁著,除了哭泣,一時隻聽得見海風卷起波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