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沒有,都不能告訴折原君哦。”
“老師真絕情啊。”少年輕快地說,“不過我其實知道的,最有意思的那幾件事——老師還記得c班的本田嗎?就是企圖來醫務室偷藥品的那個?”
他清澈的聲音逐漸染上惡意,像無暇的花瓣緩慢地被從蛇牙上滴落的毒液浸染。
“其實是我讓他來的。”
“我對他說,如果從醫務室偷走藥品,就能避免去藥店購買大量安眠藥的麻煩,也不會受到懷疑……這麼一來,自殺也就變得非常簡單了呢。”
“在原本的計劃中,要是可憐的本田君順利地因此而死了的話,想必川崎老師會非常痛苦和自責吧,我還挺想要看到那樣的老師的……”
“不管怎麼說,沒能得償所願呢,折原君。”
澄正好檢查到含有安眠成分的藥品,她平靜地回答道。
“是啊,本田君不僅沒有成功盜竊藥物,還因為老師的話放棄了尋死的想法……我真是驚訝極了,甚至差點忘了要感到沮喪。”
“說起來,平野的事也跟折原君有關係吧?”
“你是說那個走投無路的三年級學姐嗎——的確也是我。”
他的語氣中流露出興致盎然的意味,像孩子般天真,也因此殘酷得令人戰栗。
“在家教嚴苛的環境下長大的平野學姐,竟然會為了逃避壓力交了社會待業青年的男友,甚至懷孕了……性格懦弱的她會絕望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所以我才建議她找川崎老師談一談。”
“我啊,其實隻是好奇老師會怎麼做選擇而已……如果將其揭發,平野學姐脆弱的精神狀態會遭受可怕的重擊,因此精神失常也不奇怪,而要是川崎老師選擇了幫她隱瞞……平野學姐的母親是家長聯合委員會的重要成員哦。”
折原臨也說。
“我會儘職儘責地寫匿名信讓她得知這件事,以及川崎老師的失職之處的,那就難免演變成大事件了,結局恐怕會更加糟糕。”
聽到這裡,澄甚至彎了彎嘴角。
“那麼,折原君大概也失望了吧?”
“是的,連我都想象不到老師是怎麼說服平野學姐自己去和家庭坦白的並獲得諒解的,這件事甚至沒有第三個人得知……真是讓我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不過由此我也確定了……”
“老師果然是個很可怕的人。”
“是麼?我倒是由此確定了,折原君是個不敢親自跟我對峙的膽小鬼。”
她將一盒藥劑放回原處,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是怎麼了,折原君,你沒有能取勝的自信嗎……”
她笑了笑。
“話說回來,也的確沒有取勝呢。”
隔簾的另一邊陷入了沉默。
澄沒有繼續挑釁對方,但似乎也並不在乎對方被激怒的可能,她依然做著自己的事,這時她已經差不多將全部藥品檢查完畢了,當她正要合上櫃門,折原臨也說話了。
“老師,我覺得身體有點難受,能拜托你過來一下嗎?”
結合此刻險惡的氣氛,臨也突兀的發言從什麼角度聽來,都像隱藏著致命暗礁的漩渦。
但就如同臨也所猜測的那樣,這個從容到自負地步的女人,依然朝他走來了。
她投在隔簾上的影子越來越近,臨也說不清此刻的自己是什麼心情,他應當是很憤怒的,因為他似乎能感覺到加速流動的血液簡直是沸騰著在血管中奔走,但他的頭腦卻異常冷靜。
他像一隻蟄伏的獵豹那樣,靜待著對方的靠近。
在她的手撫上簾布,正要掀起的一瞬間,折原臨也用力扣住了她的手。
他猛地將她拽向自己,在對方因為失去平衡而跌落的刹那,臨也環住她的腰,卸去大部分衝擊力,緊接著,位置翻轉,他俯身按住她的腕部,用膝蓋微微支起自己的身體,幾近跨坐在她的腰側。
澄的頭發在這變故中散開,擁有像加足了蜂蜜般的溫潤色澤的深栗發絲和純白色的被單形成鮮明對比,臨也的目光先落於她的發尾,然後,他凝視著她的眼睛。
但她的雙眸是無風的湖,溫柔沉靜得太過,連飛鳥從水麵掠過的翅膀也掀不起漣漪。
“連這都無法讓你驚慌麼?”
他的聲音稱得上冷靜,但折原臨也知道,這是壓抑著怒火的結果。
少年壓低了身體,用指尖挑掉對方最上麵的一顆紐扣。
“也就是說,我做什麼都沒關係嗎,老師?”
比起什麼朦朧不清的粘稠曖昧,這話中咬牙切齒的感情倒是更多些,在臨也還來不及進行下一步動作,而澄正要開口的時候——
醫務室的門被推開了。
折原臨也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不要動,會被注意到隔簾上的影子的。”
他在澄的耳邊用氣音說道,這樣的動作,產生了幾分仿佛耳鬢廝磨的錯覺。
事實上,有的時候恨的糾葛擁有不輸於愛的親密,所以,臨也反倒認為這場景並不怎麼奇怪。
“被看見了會怎麼樣呢……老師?”
他刻意很慢地叫出句尾的稱呼。
這時,來人也走了進來,對方似乎為空無一人的醫務室感到了奇怪,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正好隔著一層簾布,駐足在離兩人不到半米的位置。
“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會……”
臨也繼續說著。
如果不是正靠在對方的頸側,又不想太輕易地結束現在的局麵,他真想看看澄的表情,從那張麵孔上找到裂痕……看著她的鎮定徹底破碎。
令他稍微有點不滿的是,來人很快便轉身離開了醫務室,同時掩上了門。
“真無聊……”
臨也低聲抱怨著,直起身來,有一瞬間,他鬆懈了對澄的束縛,就在這極短暫的刹那,澄掙脫了對方的囚禁……反過來,將少年按在了床上。
“……老師,你學過關節技或是柔術之類的嗎?”
臨也的驚訝沒有持續太久。
“算了……”
他並不為此刻的處境而困擾,他凝望著女性的麵容……從她的雙眸到半斂的眼睫,再到微蹙的眉頭。
“現在你要做什麼呢?你到底生氣到了什麼程度?順便一說,匕首的話,我的口袋裡有哦——”
臨也的話猛地停止了。
澄用自己的額頭貼近了他的,他們的相觸大約持續了幾秒,等到澄從他身上離開,在床邊坐下來,他的表情依然凝固在震驚的那一刻。
“果然有點低燒呢……所以……”
澄對他說。
“原來你是生病了就會害怕寂寞的類型嗎,折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