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愛著你。”
這一刻的平和島靜雄深深凝視著澄,然而,他也沒有逃避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同樣會儘力去成為你希望我成為的人。”
——即使這與我對你的愛相悖。
“我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時候……但總有一天,我會從你這裡畢業的。”
——“所以,請不要為我擔心。”
最終,少年輕聲與她道了彆。
“老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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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走出校門的時候,塞爾提已經先一步到了。
這是他們之前約好的事,塞爾提先替澄去取行李,差不多在畢業典禮結束以後,兩人再見麵,然後由塞爾提送澄去日暮裡乘特快,他們就在那裡道彆。
今天的塞爾提比以往要更沉默……這種說法對於不能發聲的塞爾提來說或許有點奇怪,但事實的確如此。
從見麵開始,塞爾提幾乎沒有與澄交流,動作安靜而利落,但坐在後座的澄聽著耳邊的風聲,再看見她的背影,心卻變得柔軟而酸澀起來。
於是她從身後摟住了無頭騎士,將臉貼近了她線條漂亮,現在卻讓人覺得略顯單薄的背。
塞爾提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是不能看見塞爾提此刻的表情的,這不僅是因為她在塞爾提身後,還因為塞爾提與人類不同的那部分特質……
但是。
澄始終覺得,塞爾提也許不屬於人類,但她和自己並沒有任何不同。
她同樣有自己的願景和期待,會畏懼和孤獨……也會為分離而傷心。
澄是對的,但她畢竟不是塞爾提,她看不到在她抱住對方的時候,努力用盔甲來武裝自己的心的無頭騎士是怎樣倏爾就被動搖的。
她們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塞爾提停了下來,卻沒有下車,澄不催促她,她們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姿勢。
又過了一會,澄正試探著要鬆開攬著對方的手,塞爾提卻忽然轉過身來,用力地抱她入懷。
此刻她想要做的一切,隻有擁抱澄而已,所以塞爾提無暇去使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但澄毋庸置疑地接受到了她的聲音。
“我也會想念你的,塞爾提——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她對無頭騎士說。
“哪怕在很久的以後,你贈予我的回憶,仍然會支持著我邁向明天。”
——我也是。
塞爾提慢慢地,放開了她。
她取出了PDA。
——“我大約也已經,為了你變得更堅強了一點。”
“澄,累了的話,回到這裡來也沒關係。”
“或者是,你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多麼希望,我們的分彆,是因為你正向著自己的幸福而去——
塞爾提對澄說。
“也不要忘了,仍然有人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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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取登機牌,辦理過行李托運和其他手續,澄走進了候機廳,在空座位上坐了下來。
當她開始獨處的時候,被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就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現在再去阻攔它,是無濟於事的,澄明白這一點。於是她索性任其泛濫,席卷自己的一整顆心,然後再等待潮水退去……接下來,她將要告彆的池袋也會成為記憶中獨一無二的一角,被她好好地珍藏起來。
但要悉數撫摸過那些畫麵,並非一件容易的事,不過,澄想,距離登機的時間還長,她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它……
她的計劃是因一位青年的到來而中斷的。
候機室說不上非常喧鬨,但像澄一樣的乘客仍有許多,她所處的位置也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因此,當空著的座位仍有不少,卻有人偏偏選擇在她身邊坐下時,澄不禁被對方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名穿著淺色長風衣的男子,他落座的時候優雅而無聲,斜式西裝馬甲恰到好處地壓出他纖瘦而不失力量感的腰線。
而澄看向他的時候,他正在取下手套,注意到澄的目光,他微微把臉轉向了她。
青年的麵孔具有仿佛精心雕琢出的輪廓,罕見的發色和眸色本應帶來疏離的精致感,但他的神態又分明帶著一點輕佻的感覺,可當他對你笑的時候,那陽光般的親昵實在讓人無法將其當做冒犯。
他看上去不是亞洲人,從打扮上推測,澄猜他是一名旅者。
在目光相接的刹那,澄下意識地開始在記憶中搜索他的臉孔……但她隨即確定了自己是第一次遇見他。
然而,對方的眼神卻實在不像是在注視一名萍水相逢的過客。
“salve.”
他對她說,聲音中仿佛正壓抑著什麼,聽起來低沉而喑啞。
“很久不見了。”
“……先生?”
澄說道。
“我想您可能……”
“我不會認錯的,無論你是什麼身份和容貌……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獨一無二的印記,你對我而言就是類似這樣的存在。”
他笑起來。
“……澄。”
大約是他的話語中提到了一些觸動了澄的詞句,澄幾乎一震。
“我要怎麼向現在的你解釋呢……”
他說。
“畢竟此刻確實不是屬於我們的波段,甚至談不上是我所熟悉的未來的過去式……不過,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青年略微停頓。
——“我很遺憾,不過你在這個世界的旅程很快就要結束了。”
“我想你大概已經有所察覺了,你是一個獨特而複雜的存在……你能被不計其數的時空所接納,但這種接納卻往往持續得異常短暫……”
“比起旅行者,你或許更接近流亡者。”
其實他並非意識不到自己話語中的殘酷含義,相反地,他比任何人都有更深刻的體會……但青年依然繼續著。
“你在這個世界的滯留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
“突發疾病,意外事故……我不確定是哪一種,總之,你必須要與它告彆,因為這是世界主宰下必然的命運——”
他停下了。
“你害怕嗎?”
“……不。”
她說,雖然流露出了悵然,但她眼中的光絲毫沒有變得黯淡。
“我不知道你是誰,又怎麼會知道我的事……”
澄對異國的陌生人笑道。
“不過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得到了她的答案後,青年的笑容一點點消融,那雙美麗的紺色眼睛中浮現了哀傷的神情,然後他呼喚了她的名字。
“……澄。”
他低聲說道。
“我很想你。”
對方伸出手,有那麼一瞬間,澄認為他想要碰觸自己的麵容。
但最終,仿佛是害怕碰碎一個脆弱的夢境,他並沒有這麼做。
“我是為了你而來的。”
他收回了手,給自己戴上了一枚造型醒目的指環。
“雖然我們隻能在這碎片般的時空間隙裡相遇……不過,足夠了。”
青年的指環忽然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在火光亮起的刹那,周圍一下子歸於寂靜,時間仿佛被凍結了起來,澄吃驚地看著這一幕,那火炎實在是太漂亮,以至於她一時間沒有將其當場危險的事物來對待……然後,對方帶著指環的手指抬起,一點焰光沒入澄的心臟部位。
“這是‘標記’。”他說,“哪怕是我,要在無儘的世界中找到你也是很困難的事情……但是它會帶你向我所錨定的世界靠近,然後終有一天——”
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空間的變動,她正在被現在所處的世界所排斥,同時又受到另一股力量的牽引。
青年推了她一下,澄順著這輕柔卻不容抵抗的力量向後倒去,她有點慌張地回頭看去,發現身後的不是地麵,而且夜空般深邃的黑色漩渦。
“去吧,雖然現在發生的事不會在你的記憶中留下痕跡。”
他靜靜地望著澄。
“但是終有一天,我們會在未來再見。”
“請告訴我——”
在被時空漩渦吞噬之前,澄對他喊道。
無數的疑問充斥著她的心,顯然她已經無法向對方一一探尋了,但在這徹底脫離前的幾秒內,澄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告訴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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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但他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他站了起來,斂下目光,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
忽然,他說話了。
幾不可聞地,向她消失的位置。
“白蘭。”
他說。
“白蘭.傑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