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很久,甚至在孤獨感升起之前,另一個人的聲音就傳到了他的耳邊。
“白蘭。”
他抬起頭,澄正看向他。
“reborn先生告訴我你在這裡。”
她微微歪了歪頭。
“要跳舞嗎?”
她的微笑和記憶中悄悄重疊,這讓白蘭短暫地陷入了一種不真實的恍惚。
“白蘭?”
澄再次呼喚道。
這一次的白蘭似乎是真正醒來了。
他如夢初醒般,握住澄遞給他的手。
“好。”
▲▲▲
最後一個音符已經停止了很久了,他們依然沒有開口打破這寧靜。
這的確可以形容為寧靜麼?在這被充作舞廳的室內,分明有許多人歡笑的聲音。
可若要說這裡是喧鬨的……至少在肩膀相抵的兩人之間,唯有靜謐在流淌。
“大概是因為我們稍稍提到了一點兒過去……我啊,剛才想起了許多事情。”
澄輕輕地說道。
“白蘭,我不如你這麼自由——如果說你是旅客,那麼我隻是個跟著風遷徙的流浪者而已。”
“所以,當我的意誌並不能決定下一處風景在哪裡時,我隻能用它來思考彆的事情了。”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我的心中有過那麼多困惑,但隨著我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其中的大部分都漸漸地有了自己的答案。”
——“但唯有一個。”
澄說。
“唯有一個問題,我走得越遠,見過的人和事越多,卻越來越感到迷惘……”
“那是什麼?”
他問。
“……是,‘我’。”
澄極淡地笑起來。
“我開始越來越不明白,‘我’是誰了。”
“你能明白嗎,白蘭?”
“人在生命之初就像一顆種子,它在泥土中生根抽芽,向上生長的同時,根也在不斷深入地下,將養分輸送給地上的部分,開花,結果,最後的那枚果實,就成為了這個人本身。”
“我的種子卻做不到這樣的事……不管它怎樣努力地向太陽的方向生長,根卻總是抓不住泥土,於是就算也和其他人一樣開出了花朵,卻始終不會有果實。”
“既然如此,我到底成為了誰?”
她悵惘道。
“容貌會改變,軀殼會腐朽,羈絆會黯淡,我無法真正給他人留下什麼,也無法真正把什麼帶走……就連名字,也隻是最後一個徒勞的堅持而已。”
她望向白蘭,眼中的無望很平靜,像櫻瓣在午夜無聲地凋零。
“究竟還有多少時間,我還能是‘澄’呢?”
白蘭聽到她這樣問自己。
“你可以不是‘澄’。”
於是他說。
“我會用‘澄’來稱呼你,僅僅是因為,你告訴我這是你的名字而已。”
“我不能輕易評判你所尋求的自我是怎樣的,可是若你問我你是誰……”
他捧起她的臉,目光繾綣地看著她。
“第一次見麵時,你在雨夜中邀請我同行,當你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時,側臉看起來很美好,你的手指曾經遞給我糖果,也撫摸過我贈予你的花朵。”
“當我想起你的名字時,我的腦海中立即就會浮現你的影子,在這種時刻,那裡唯有你,絕不會有他人。”
“如果我離開了這裡呢?”她的笑沒有褪色,唯有聲線染上難以察覺的脆弱,“我總是會離開的,離開了這裡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那樣的雨夜,我也可能會變得與現在完全不同,到那個時候,你心中的那個影子,還能稱得上是‘我’嗎?”
“澄……”
白蘭正要回答時,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澄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她睜大了眼睛,但在極短的時間內,驚愕就在她的麵孔上變成了苦澀的微笑。
“真遺憾。”
她說。
白蘭的力量以暴烈的方式在刹那間鋪展開,形成以自己和澄為中心,範圍驚人的控製領域,他立即掌握了領域內的所有情報,包括正瞄準著此處的狙擊手的位置和動作。
在能力跨越到某個尺度後,他已經有很長時間不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暗殺的困擾了,但此刻卻有另一種強大的力量給他帶來沉重的壓製……那不是某個人的力量,一人之力絕不會令他感到如此難以喘息。
白蘭隨即明白,這是來自空間本身的斥力。
它正在阻撓著自己乾涉將要發生的事情。
做出決定所用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白蘭當即解放了全部火炎,即使是在絕大部分能力都受到壓製的狀況下,熾烈的強光依然帶來了宛如颶風的恐怖壓迫感,瞬間破碎的玻璃引起了第一輪騷動和恐慌,半秒後,連房屋都開始沉沉地震響,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這些事都不存在於白蘭的心中,洶湧的情緒滿溢了他的胸腔,他抵抗著排山倒海般的阻力,竭力將火焰咆哮著的末端向狙擊手延伸過去,哪怕有一點火星抵達了那裡,它也能將對方碾碎成粉塵,但他同時也深刻地了解,這並不是他與一個渺小人類的戰鬥。
和他戰鬥的是時空的意誌。
——他正在與這個世界為敵。
白蘭又一次加強了輸出,火炎開始透支他的生命力,他從嘴裡嘗到了鐵鏽的味道,他的眼睛仿佛躍動著火焰之源那樣明亮異常,這一次的白蘭終於突破了空間的封鎖,他的大空之炎長驅直入,但就在被火光吞噬前的一霎,狙擊手叩動了扳機。
子彈從槍口中飛出,火炎立即絞成巨龍回首追擊,張開顎門吞下子彈,已成為因果之力的憑依物的金屬子彈卻無法被阻擋,它從火龍的尾部穿透而出,目標卻不是與它為敵的白蘭。
後來的事隻發生在一瞬間,但每一幀都在白蘭眼中放映,就像一節緩慢的默片。
打破死寂的是她的聲音。
“看來這就是尾聲了。”
時間再次開始流動。
子彈穿過她的胸口,濺起血花。
白蘭用力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火焰將他的雙眼染成了燦金色,光芒明滅,宛如深重的哀慟,又宛如透明的淚水。
與世界為敵又如何呢?
“不會讓它結束的。”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一對巨大的白色羽翼從白蘭身後展開。
純白的羽毛溫柔地環抱住已經闔上眼睛的澄,白蘭扇動羽翼,火炎生生撕裂了空間。
遠在主世界的大空瑪雷指環回應了他的呼喚,源源不絕的空間之力注入了白蘭的靈魂,在它的牽引下,白蘭終於脫離了這個時空的桎梏,回到虛空之中。
在那裡,時間和空間都失去了概念,而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停留,白蘭在無數懸絲般垂掛下來,在末端化作虛無白色光點的的世界線中找到了他要去的地方,然後任由自己墜落下去。
白蘭在原本的世界中睜開了眼,跳躍空間的混亂感在他的腦海中推擠,但他要做的事依舊非常清晰。白蘭再次伸展翅膀,和他的羽翼一同出現的,是一個由羽毛構築的繭。
他伸出雙臂,被羽毛簇擁著的女性輕輕落進他懷中。
此時,白蘭的歸來也已經驚動了六吊花。
先趕到的是其中擁有最高權限的桔梗,他身後緊跟著鈴蘭。
“白蘭大人……!”
“鈴蘭,到這裡來。”
白蘭說,表情很冷靜,力量卻仍在他周身狂暴著。
如果不是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句話中的命令意味,鈴蘭也很難說自己敢不敢靠近這樣的白蘭。
她瑟縮了一下,鼓起勇氣走到他身前,然後她才看清白蘭懷中的人。
“她是誰?”鈴蘭問道,“她是不是要……”
“用雨屬性火炎把她的生命活動降到最低。”白蘭平靜地打斷了他,“桔梗,去召集醫療部。”
桔梗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就迅速地去執行他的指令,鈴蘭似乎想要問什麼,但在白蘭轉身離開時,她也並沒有在這時跟上去。
等到澄蘇醒時,已經是接近二十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白蘭是看著她睜開眼睛的。
他望著她的雙眼由迷茫轉向驚訝,最後在看見自己時,其他複雜的情愫都春風化雨般融解,變成一個帶著被微微淋濕痕跡的清淺微笑。
她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撫摸他的臉龐,白蘭握住她的指尖,讓它貼近自己的麵頰。
“你說,當你離開了,你還會不會是我心中的影子。”
他說著,壓低了聲音。
“澄……你為什麼會認為你不能留下,也無法帶走什麼呢?”
他牽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在這裡留下了你的痕跡,然後帶走了我的一部分。”
“被你帶走的事物,會讓我一直追逐著你,而你留下的東西……會讓我,一次次地,在人群中找到你。”
白蘭從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一點微弱的力量,他望著澄,看見了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她似乎在說什麼。
白蘭俯身靠近,終於聽見了她氣若遊絲的聲音。
“真遺憾啊。”她說,“我們好像還來不及在那裡跳一支舞。”
“確實是……有一些遺憾。”
白蘭笑起來,淺淺地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不過,澄,從此以後……”
“你不會再孤身一人了。”
▲▲▲
白蘭忽然停了下來。
注意到了這件事的澄,回頭看向他。
“怎麼了?”
“還記得初次見麵的時候嗎?”
他說。
“那時的你,令我感到非常熟悉……說是熟悉,不如說,在見到你時,我好像聽見了命運的聲音。”
“是這樣嗎?”澄笑道,“那麼,那時命運對你說了什麼呢?”
白蘭深深地凝視著她。
澄,過去的我,究竟有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
而你是不是,又走過了很多的路才抵達了這裡呢?
縱然他的心底還有許多聲音,白蘭仍然對麵前的她揚起了嘴角。
“它說,我會和你跳一支舞。”
他輕快地說。
——“而我想,它所說的,一定就是現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第一感想
我怎麼又爆字數了
第二感想
你倆也挺好,可惜往事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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