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琙:“名字?”
“安鴻光。”顧拙鳩坐下來,大腿和胳膊的肌肉都緊繃著,瞟了眼李觀琙就挪開目光,燈光透過他的耳朵,紅得像鋪了胭脂,羞羞怯怯似的,“大概是三四年前病死在安順醫院的老人,病人編號是10。”
李觀琙說很難查,不過會儘量幫他。
顧拙鳩:“我來的時候查過安順醫院三年前就廢棄,醫生為什麼還在這裡上班?相關的病例資料應該都搬走了吧,醫生也能查到嗎?”
李觀琙臉色溫和:“您懷疑我是鬼?”
“沒有懷疑您,我隻是擔心您被鬼附身,不過剛才試探過了。”顧拙鳩伸手讓他看掌心完好的黃符,“我不會懷疑醫生的用心,因為醫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雖然我從來沒見過他的臉,但你們氣質很像。”
他當年騙的第三隻修羅鬼的臉被濃霧籠罩,隻看到喉結處一顆紅痣。
思及此,顧拙鳩目光深情地凝望李觀琙喉結上的紅痣,哦,他可愛的初戀。
李觀琙漫不經心地問:“你喜歡他?”
“我騙過它,它估計恨死我了。”顧拙鳩苦笑,卻沒有否認李觀琙的詢問。
李觀琙看向他,食指摩挲著手術刀,表情流露出標準而虛假的歉意,接著主動解釋他三年前的確是安順醫院的主治醫生,那年醫院發生幾樁醫療事故,不得不搬遷,可他唯一的妹妹在醫院裡失蹤了。
“她是孕婦,未婚先孕,不得不輟學,結果在安順醫院裡生下一個死嬰,接受不了刺激就瘋了,被關在防疫站……就是第二病棟後麵那棟紅磚樓,沒過多久失蹤,醫院給出的解釋是她打暈看守後逃跑,我不太信……不過我會一直留在這裡等她回來。”李觀琙看向窗外的紅磚樓,唇角微揚,很是篤定地說道:“我知道她會回來。”
顧拙鳩:“為什麼?”
李觀琙輕聲而愉悅:“我可愛的小侄女的屍骨就在醫院裡,當年撤離被落下了。”
顧拙鳩霎時不寒而栗,即便早知其身份,還是會發自內心地恐懼,那是人類不可避免的生理反應。
“嚇到您了?不好意思。”李觀琙柔聲道歉,“您稍等一會兒,我這就為您查詢您要的病人信息。當年醫院撤離,我把資料拷貝了一份,隻要不太偏……應該查得到。”
寂靜的空間響起鍵盤的敲擊聲,李觀琙嫻熟的指法令顧拙鳩心生詫異,當年欺騙修羅鬼的時候,它連時下流行的網絡詞彙都聽不懂。
看來鬼也講究與時俱進。
“查到了。”李觀琙篩選後挑出可能符合的幾個病案,說:“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顧拙鳩湊近,嗅聞到李觀琙身上冷淡的氣息,不知是什麼味道,還挺好聞。
“十號病人安鴻光,男,92年生人……才三十一就這麼老?”
李觀琙往下拉,“他患有罕見的衰老病,從十八歲開始就是醫院的常客,一直睡在十號病床。三十歲時就衰老如七.八十,多種老人病並發而死,進停屍間的編號也是十,不過我記得他的屍體在醫院準備撤離的前兩個月莫名失蹤。十號的家屬也沒出現,當時醫院兵荒馬亂,沒法追究,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是他嗎?”
“應該是。”
顧拙鳩知道厲鬼是個病死的老人就很疑惑,所謂冤魂不散便是從冤生怨,而生死倫常,難生怨氣,所以世間的老人鬼很少,除非是被不孝兒女虐待致死,但從方文茵幾人的描述中,不像受虐待,倒像是病死的。
如果那隻老人鬼生前得衰老症,活活老死、病死,短暫的一生纏綿病榻,隻要不是活菩薩就一定怨氣衝天。
難怪化身病鬼,不過怎麼就和風水扯上關係了?
屍體被誰盜走了?
陳靜雲?難道他真的養鬼?
“您想到什麼?”李觀琙輕聲問。
顧拙鳩:“有了點線索。”
李觀琙向後靠,擺出很放鬆的姿勢,一隻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另一隻手靠著桌麵把玩手術刀,詢問是否還需要幫忙,得到否定的回答就說:“以後來找我,儘量白天來。”
對上顧拙鳩疑問的眼神,李觀琙真誠道:“安順醫院很危險,隻有第三病棟安全,但是天一黑,我也不敢出去。你可能不知道三年前這裡發生過很恐怖的事情,據說事故出在防疫站第三層的紅房子裡,那天來了軍隊,對外說是生化毒菌泄露,其實還來了一車的和尚道士。”
他看著顧拙鳩的眼睛,再次強調:“千萬不要進去,說不定是比隧道惡靈更可怕的厲鬼。”
顧拙鳩垂下眼皮,同一區域不會出現兩隻攝青鬼,如果李觀琙沒撒謊則說明防疫站裡有一隻紅衣厲鬼,而他就缺紅衣厲鬼這口糧食,因此難免心動。
李觀琙唇角的弧度悄悄上揚,愉悅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此刻仿佛泄露出一點惡鬼的本分,誘惑著顧拙鳩跳進無間地獄。
顧拙鳩忽地抬頭,隻看見李觀琙擔憂關懷的眼神,好像剛才感受到的惡意是他的錯覺。
“謝謝醫生提醒。醫生需要幫忙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不瞞您說,幫您也是彌補我對故友的虧欠。唉,我當年實在不想傷害它,都是迫不得已。”
李觀琙神色淡淡,愉悅輕而易舉被打碎。
“時間不早,我得趕緊回去。”顧拙鳩起身,雙手握住李觀琙的胳膊說:“不用送我,外麵危險。”自然而快速地收回手,將燒毀的黃符滑進衣袖,再放兩張黃符到桌麵,不太好意思地說道:“我沒什麼送得出手的禮物,這是我親手畫的,一個月才畫得出兩三張,能保護你不受邪祟近身——”實際一天能畫幾十張。“用完了,儘管找我要。”
這脈脈情意連他自己都感動了。
李觀琙還是笑得溫和,道完謝目送他離開。
桌麵的黃符迅速被森森鬼氣侵蝕成灰燼,李觀琙僅是一動不動地望著樓下的顧拙鳩,被他碰過的肩膀、胳膊傳來一陣陣灼燒的疼痛。
半晌,哧地笑了聲,寒意森森。
“雜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