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樓屋煞(十一)(2 / 2)

怪談類報告 木兮娘 19801 字 8個月前

[第一個失蹤者不是實習生,而是負責茶水間的清潔工。]

啪。燈絲熄滅,黑暗降臨,所有微小的動靜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砰。非常輕的聲音,像是隔著海綿、隔音棉輕輕捶打牆壁的聲響,和此前每次黑暗到來時的砰然巨響不同,似乎厲鬼越近,動靜反而越小。

吱呀——像鐵門被風吹開的動靜,很近,這聲音猶如一條蟲子爬進了衣服,順著脊骨一步步爬上來,深入骨髓的陰冷和毛骨悚然密密麻麻地爬滿身體,小亞低頭,餘光向後瞥。

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她的視線應該被漆黑籠罩才對,可奇怪的是她能看見紅色的消防栓打開了,輕輕向前推,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準備擠出來。下一刻是青白色的手突然握住消防栓的門,嘎吱、嘎吱……骨骼擰動的聲音替代‘砰砰’聲,令人牙酸。

“嗬,嗬,嗬……”小亞聽到她的喘息非常激烈,想開口呼救,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啞了一樣,明明腦子瘋狂呐喊快逃,身體就是紋絲不動。

小亞的眼瞳因驚嚇過度幾乎瞪出眼眶,倒映著近在咫尺的青白色的鬼手和折疊起來的兩腳之間的腦袋,貼在她的耳朵旁,眼睛沒有瞳孔,像個白翳症患者。一和它眼睛對上,小亞腦袋嗡地一下,失去行動和思考能力,任由兩隻鬼手爬上肩膀。

危在旦夕之際,一道敕令如驚雷降落:“勒令通尊急刹靈斃雷電繳消絕瞻!”

伴隨電流亂躥的淒厲咆哮過後,走廊恢複明亮的光,小亞腿軟倒地,大喘粗氣:“鬼……是鬼——茶水間的鬼!”

彆遙將一道靈符塞進她手裡,語速飛快:“我知道怎麼鏟除茶水間的鬼,你在這兒等著。”言罷快速衝向茶水間。

小亞仿佛能聽到鬼哭嚎的聲音,打了個寒顫,“等、等等我——”連滾帶爬跟在大師身後,她是寧死也不敢一個人待著了。

到茶水間門口,小亞停駐不前,探頭看裡麵的大師將桌椅搬到監控攝像頭下麵,堆疊後爬上去,撬開屋頂的通風口,上半身探了進去,艱難地塞滿狹窄的口子。

就在此時,燈光閃爍,小亞的心臟吊到嗓子眼:“大師啊,那玩意兒來、來了。”

彆遙:“彆靠近櫃子類的東西。”

小亞連忙回頭看,身後是個鞋櫃,趕緊躥到對麵的牆壁。

不知彆遙乾了什麼,茶水間霎時狂風呼嘯,燈光閃爍,桌椅掀翻,砸向彆遙,同時天花板電路炸起一道火花,微波爐、咖啡機等電器隆隆作響,超負荷的警報聲連連,飲水機裡的水劇烈沸騰,插座閃出火花,所有電器驀地爆炸,碎片、電光和火花四濺。

小亞抱頭蹲地,風波平靜後才開手機燈照茶水間,小聲呼喚:“大師?道長……啊!”她被突然出現還背著乾屍的彆遙嚇了一跳,心有餘悸地詢問乾屍的來曆和厲鬼是否解決了。

“它就是茶水間害人的鬼,第一個失蹤者。”

中級替身鬼,消耗他一張老天師黃符才解決。

“它衣服怎麼有點眼熟?”

“大廈清潔工統一服裝。”

小亞快哭了,捂住顫抖的嘴唇。

彆遙同情地點頭:“你見過它。”

剛才看到厲鬼真容就感覺熟悉的小亞:“……您彆說了。”她不想回憶那些加班的晚上,和她聊天的清潔工是什麼東西。

小亞好奇:“大師,您怎麼知道它屍體藏在通風口?”

“是藏在狹窄的地方。”彆遙在乾屍嘴裡塞鎮屍幣,找塊桌布將它包裹起來,讓監控室的道友通過廣播通知該層樓的幸存者出來。“我檢查過茶水間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找到第一個失蹤者,但它附身的媒介一定在茶水間裡,不是屍體也該是彆的東西。”

他抬手指向茶水間的屍體,“你看他們都有什麼共同點?”

小亞看半晌,搖頭表示不知道。

“都死在狹窄的地方旁邊,比如盒子、桌櫃、儲物櫃等,我看過死者身旁的儲物櫃,裡麵很乾淨,什麼東西都沒有。你現在回頭去查看這層樓的每一個辦公桌就會發現椅子整齊地塞進桌肚裡,但警鈴響起,每個人匆忙逃命,誰會記得椅子得塞進桌肚裡?所以是厲鬼所為,為了防止椅子擋住桌櫃。”

小亞恍然大悟:“所以我靠近消防栓的時候才會——”想起逃命期間,不知多少次靠近櫃子之類的物體,甚至差點藏進櫃子裡,不禁心驚肉跳。

在被封鎖的場所進行奪命追逐,人們本能認為安全的選擇是躲藏進密閉空間,誰能想到厲鬼就在櫃子裡?

“厲鬼沒那麼厲害,是它的殺人方式太特殊,和環境無比適配,很難發現危險。”

不過,誰殺了清潔工,還把她的屍體塞進通風口?

*

【茶水間的鬼被解決了,好快,出乎意料。】小靈寶若有所思:【老天師嫡傳弟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看來這一屆的玄門沒我想象的差勁。】

【不至於,好歹是最有天賦的年輕道士,對付一隻替身鬼很難嗎?】

【不難,隻不過那隻替身鬼有點特殊。】

【能詳細說嗎?】

小靈寶便說出茶水間替身鬼的特殊之處,顧拙鳩聽著不對勁:“你不是說失蹤者是被霸淩的女實習生?”

【我說過嗎?】

“你說——”顧拙鳩忽然頓住,聽出小靈寶話語裡的揶揄之意,恍然大悟他被耍了。

小靈寶隻是將女實習生被霸淩和茶水間失蹤者兩件事穿鑿在一起,沒說兩者是同一人,更沒說女實習生就是茶水間的鬼,一切都是他的誤會。

“故意誤導我有意思嗎?”

【紅衣以上的厲鬼就是這麼騙人的,鐵子。】

【你也不可信?】

【可我沒騙你啊。】小靈寶無所謂地進入下一個話題,【其實茶水間一共失蹤四個人,第一個是清潔工,其他三個被它殺了。】

【那天,得知真相的實習生跑來公司大鬨,意外發現清潔工在茶水間的咖啡機裡加清潔劑,拍下視頻,借此告公司。公司大怒,炒了清潔工還讓她賠錢,清潔工受病鬼引誘,當晚爬進通風口,把自己塞了進去。】

【那麼狹窄、逼仄的通風口,怎麼塞得下一個大活人?但她就是把自己塞了進去,雙腿反折到背後,活活把腰骨折斷了,可是這時候還沒死,於是她一下一下地擊打通風口,折斷的骨頭哢哢響,加班的打工人在下麵等咖啡,聽到‘砰、砰、砰’的響動,找遍茶水間所有櫃子還是沒找到聲音來源。】

【她就這麼痛苦、絕望,滿懷怨恨地死去。】

【所以深夜加班的你有沒有在凝視眼前緊閉的櫃子時,忽然產生恐懼感,很害怕黑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或是青白色的手從櫃子裡爬出來,將你扯進去,會不會幻想身體骨節被逼仄的空間狠狠擠壓而寸寸折斷的樣子?】

顧拙鳩沉默很久,幸好他沒當過都市白領,不然這會兒就該想辦法拆了腦子裡的小靈寶。

媽的,太恐怖了!

“她為什麼這麼做?”

【嫉妒。什麼都可以是嫉妒的理由,身份家世學識……以及,身邊光鮮亮麗的都市精英們原來也會背後造謠和騷擾女性,也是人品爛毒,憑什麼還能享有那麼高的社會地位呢?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嫉妒之後帶來的強大落差。】

顧拙鳩心內歎氣,加快腳步來到七樓,奔向廁所。

*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715房,受困者五人,四男一女。

“門撬開沒?”穿羽絨服的青年跺跺腳,問正用鐵絲撬門的紅毛朋友。

紅毛:“快了。”

抱住男友手臂的臟辮女憂心道:“廣播讓我們待在原地等待救援,亂跑的話,萬一錯過救援怎麼辦?”

羽絨服急得抖腿:“妹妹,人有三急,你要不介意,我是可以在包廂裡解決的。”

喝啤酒的胖子懟她:“頭發長見識短,封大樓不外乎火災地震,不跑純屬傻逼。”

臟辮女翻了個白眼,手肘懟了把沒幫她說話的男友。

“成了。”紅毛打開門,朝外頭一看,“真夠冷清的,全逃命去了,不知道誰那麼缺德鎖了門,幸虧老子技藝還在。”

羽絨服已經推開他奔向幸福的港灣,酒喝多了的胖子也跟過去,紅毛問臟辮和她男友去不去廁所,臟辮翻白眼:“頭發短見識短,憋不住的廢物。”

紅毛聳肩,跟進男廁。

七樓KTV等娛樂場所比較多,廁所改建過,被安排到樓層的中間,風水學將該位置稱為‘居中宮’。

廁所是穢氣聚集地,建到中間屬於泄財招煞之象,也不知道誰給改建的。

改建風格也挺有特色,先是一條深深的過道,光線暗淡,儘頭貼著男左女右廁所的標識,拐進去後,會看到狹窄的廊道兩邊牆麵安裝冷色藍的鏡麵,從牆根貼到天花板。一走進去就感覺森冷的陰氣往脖子後麵直躥,如果餘光盯著兩邊鏡麵,就會感覺所有倒影陰森森地盯著自己,格外瘮人。

臟辮問男友:“你不跑?”

男友:“等救援唄。再說了,男人三急是真忍不住。”他也憋不住,快步走進男廁。

“笑死,腎虛就直說。”臟辮嫌棄不已,心想脫困後就踹了他,扭頭去女廁補妝,一瞧見陰森森的裝修便迅速退出。

開玩笑,就這氛圍,就這孤身上女廁的鬼片設定,傻逼才去送死。

男廁光線陰冷,中央空調吹出來的冷風直往脖子後麵灌,臟辮女的男友解決完小號就在洗手,忍不住摸了把後脖子,嘶了聲,“破空調能不能關了?”

嗬。

關威愣了下,繼續洗手。

嗬嗬。

“誰?”關威猛地回頭掃視男廁,陰冷的藍光下一片冷寂,幾片鏡子裡的倒影似乎同一時間瞪著他,令人不寒而栗。“胖子,紅毛,臭狗,你們玩我是不?喂——沒掉進坑裡就回我一聲?”

進隔間蹲廁的三人默契的沒出聲,跟死了一樣。

豬朋狗友平常老玩這套,可關威從來沒哪次像此刻心生不祥,驚慌如晨早的霧氣迅速擴大,不由回想剛才在腦後想起的嗬氣聲,像笑,又像破風箱的喘息,被空曠的空間拉長而顯得扭曲。

“彆玩了,消防員叔叔指不定到了。”

三四米長的廊道兩側都是洗手台,穿過一道門,進去能瞧見幽藍色的瓷磚、潔白的牆壁和兩側整齊安放的小便池,以及裡麵的四個隔間。

關威聽到細細的抓撓聲,隔著門板,忍不住恐懼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上前:“我說真的,彆玩了。”

還是沒回應,到這程度實在過分了。

“沒事,恐怖片定律,都是女廁鬨鬼,男廁應該沒鬼。”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止不住的恐懼,猛地一把推開關不嚴的門,蹲坑覆蓋一層厚厚的黃色汙垢,牆磚縫隙滿是汙漬,像是老舊樓層多年沒清洗過的廁所,好在沒出現不該出現的臟東西。

關威鬆了口氣,剛把門關上,忽然意識到不對,落成三年的本市第一大廈怎麼會有這麼臟的廁所隔間?

突然,砰!砰!!砰砰砰!!巨響接一連三,緊閉的三個隔間門打開又重重甩上,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關威腿軟,卻在他回身的瞬間恢複冷寂,仿佛都是他的幻覺。

陰冷的燈光很穩定,沒有半點要鬨鬼的跡象,可是緊閉的隔間門吱呀著緩緩拉開,關威看見蹲坑一角匍匐著一團陰影。

他想到了什麼,抬頭望去,鑲滿鏡子的天花板清晰地倒映著底下的每個隔間,熟悉的體型、熟悉的衣服和發型,正是他的三個損友!

他們跪在地上,頭埋在地麵,肢體怪異地爬出來,每挪動一點就會停頓,努力把身體的後半截給拖拽上來。

看起來像什麼?

像木偶?

不對,更像是一節節縫合不牢固的軀體,所以一挪動就會鬆散——

媽耶,這是被碎屍了呀!

關威腿軟得跑不動,欲哭無淚地抱住顫抖的雙腿艱難挪向門口,速度和蹲坑裡爬出來的‘損友’們差不多,頓時恨得不行,怎麼偏偏這時候膽小得控不住生理反應?

啪嗒。

紅毛的手掌掉下來,切口整齊,血都沒流,跟冰庫裡的僵屍肉一樣,它就跟沒知覺的僵屍一樣虎視眈眈地盯著關威,身殘誌堅地爬過來。

到門口的關威渾身顫抖、發軟,沒力氣爬了,眼睜睜看著三隻‘損友’一邊簌簌掉零件一邊爬到他腳邊,恰好頭頂的鏡子唰唰豎立,閃著寒芒的鋒利邊沿告訴他‘損友’怎麼變成這樣的。

“救……”

一股巨力拽住他胳膊就硬扯起來,飛快向外衝:“跑啊你個傻逼!”

關威看著宛如天神降臨的女友,心頭躥進一隻小花鹿,忍不住熱淚盈眶:“謝謝老婆。”

“滾!”臟辮女條件反射差點把他踢回男廁,“咱倆現在分了,敢亂叫我先弄死你!”

關威淚灑當場,邊逃命邊嗚咽,一出廁所發現燈光全滅,伸手不見五指,而身後物體爬行的窸窣聲迫近,兩人都懵了。

“怎麼辦?”

臟辮女拿出手機照明:“下樓!”

左拐右彎,步伐匆匆,平時喜歡的樓層設計這會兒成了要命的障礙,好幾次跑錯路,險之又險地躲過追來的‘損友’,終於找到防火門,一推才崩潰地發現鎖了。

臟辮女麵目猙獰,破口大罵:“緊急避險啟動還鎖防火門是存心殺人嗎?!”

關威看到黑暗裡爬出來的三隻‘損友’,僵硬地扯著女友:“你遺產安排好了沒?”

“啷個遺產……”臟辮女噤聲片刻,喃喃道:“我有3個G的同人產出,便宜閨蜜了。”

關威哭了,他有兩個G的寶藏,沒兄弟繼承啊。

貧嘴歸貧嘴,死亡的陰影落到頭頂,一人不免恐懼而絕望。

三隻‘損友’細細碎碎地摸到他們腳踝,拽著褲腳向上爬,咧開嘴,腥臭味撲鼻而來,就快咬住他們脖頸之際,一隻手驀地穿過防火門掐住倀鬼的脖子,迅猛地甩出去。

半拉不掉的‘損友’們直接粘牆上,掉下來成一坨碎肉。

兩人回頭望去,看到一個麵容清秀的長發女人正笑望著他們,拿出楊辛和彆遙通信的手機頁麵說道:“你們好啊,我叫周雅韻,是前來援救你們的玄門道士。”

*

七樓男廁。

【你知道鏡麵人嗎?】

“內臟和正常人相反的病人。”

【醫學上來說,沒錯。玄學上來說,也叫鏡子鬼,免疫天師靈符法器,是模仿能力最出色的替身鬼,比紅衣攝青更會偽裝活人。】

“怎麼突然說起鏡子鬼?難道跳樓鬼變成鏡子鬼了?”

【沒有,我觸景生情而已。】

“成語不是這麼用的。”顧拙鳩頓住腳步,看著男廁碎了一地的玻璃不由皺眉,“你猜,跳樓鬼被教室鬼吃掉的概率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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