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樓。
彆遙和道友在樓梯口相遇,互通信息後,一把推開防火門走了進去,分開行動。道友去前台1301,彆遙前往教室鬼所在的1313。
廊道燈火通明,視線毫無阻礙,彆遙暢通無阻,來到1313教室。
前後兩道門和四扇玻璃窗都被鎖死,窗簾緊閉,看不清裡麵的情況,彆遙敲了敲窗戶,片刻後才有人小心詢問:“是誰?”
“救援人員。”
“怎麼證明?”
“我有證件。”
除了道士證,彆遙還有國家特彆頒布的特殊部門專業救援證件,出任務時隨身攜帶。
窗簾一角被拉動,出現淺綠短發少年警惕的麵孔:“給我看看。”
彆遙給他看救援證件,那淺綠短發的少年記住編號和部門名字,上網查詢,確認無誤才拉開窗簾述說情況:“我們十五人被困,有個女生受驚過度誘發心臟病,給吃了藥,暫時安全。”
“無人傷亡?”
少年搖頭。
“教室裡有破窗器,你們能不能拿到?”
“能拿到,但是不能破窗,因為我們都被淋了汽油——你進來時沒看到恐怖分子?”
彆遙直覺不太對,“怎麼回事?”
教室裡的人頓時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不是有人報複社會,大廈才啟動緊急避難機製嗎?下午放學,教育機構一個老師突然朝還在討論課題的我們潑汽油,然後鎖門,威脅我們不準逃出去,否則他就在外麵放火。”
彆遙到門口蹲下,往地上一抹,果然滿手汽油,不由疑惑,不是教室鬼挾持的學生?教室鬼現在還在不在教室裡?還是它去找跳樓鬼尋仇了?潑汽油的老師在哪?
“教室裡一直是十五人嗎?”
“是。”
“有沒有哪一刻突然覺得人群中多了一個陌生的麵孔?”
“……叔叔,您什麼意思?”
彆遙想讓他們從裡麵破窗,又擔心如果教室鬼沒離開,會激怒它,進而大開殺戒。
如果是報複社會的老師趁機衝出來點火,他還能阻止,反之眼下被攔在外麵,恐怕來不及阻止發怒的教室鬼,因此一時抉擇兩難。
就在這時,檢查完前台的道友跑來同他說:“監控室傳回來的訊息,前台兩名受困者一個是被家長舉報而同時丟掉大學和教育機構工作的男老師,另一個是學生家長。但現在男老師被殺,學生家長失蹤。”
彆遙立刻問學生:“教育機構的老師為什麼潑你們汽油?”
學生:“好像是被家長舉報,丟了工作。”
彆遙低聲問道友:“男老師怎麼死的?”
道友皺著臉:“你不會想知道……他是被大型打印機壓沒的,從肩膀到胸口的上半部分都爆漿了。”
死法和教室鬼相似,彆遙頓時有了荒唐的猜測,他讓教師裡的學生破窗爬出來。
道友:“資料顯示被跳樓鬼砸死的受害者就死在這間教室裡,而我們摸不清裡麵的情況,不知道教室鬼的殺人手法,它要是發怒了怎麼辦?”
彆遙:“我猜教室鬼不在。”
道友問他理由,彆遙沒說,隻讓他接住學生,確保十五個學生都平安離開教室,便囑咐將他們護送到監控室。
“您不去嗎?”
彆遙:“病鬼和教室鬼都不知道躲在大廈什麼地方,去體育館的道友一直沒消息,監控也壞了……我先去體育館看看情況。”
道友聞言無異議,雙方分彆時,綠色短發的少年忽然叫住彆遙,壓低聲音說:“我知道教室鬨鬼。”
彆遙眼神銳利地射過去,語氣冷淡地說:“彆胡說,是學生就多背毛概,高考才能考個好成績。”
“高考不考毛概……算了,你們彆瞞我,我也遇到過鬼襲擊,你們玄門道士應該知道留仙地鐵的事兒,我是幸存者——好了不廢話,我姐傍晚來找過我,就在前台1301房間等我下課,你們剛才的聊天內容,我全聽見了,所以希望你們能幫我找到我姐。”
“你姐叫什麼?”
“周雅韻。我爺是暴發戶,我是富代,你要能找到我姐,報酬不會少,當然她要是被鬼挾持或者被附身而你們確保了她的生命安全、身體智力健全,那就是另外的價格。”
“除魔衛道,救濟蒼生是我輩職責,請不要在專業的救援人員麵前談錢。”
綠毛少年這時舉起手機頁麵,已進入道教官網,指定本地玄門分部下了十萬的單子。
彆遙辭嚴義正:“您放心,我一定竭儘所能,保證你姐的安全。”
“謝謝。”
“不客氣。”
雙方達成了友好的合作。
*
九樓體育館,一小時前。
名玄門道士抵達體育館,大門、後門都鎖住了,需要刷門卡,兩名男道士愁眉苦臉表示沒辦法。
女道士利靖拿出廢卡:“閃開。”插.進門縫操作幾下就開了。
兩男道士齊齊:“牛啊!”
利靖謙虛:“討口飯的手藝。”
兩人想起利靖的身份和教派,天公廟新一任廟祝,閩南一帶的武乩童。
乩童分陰媒、陽媒,也可稱為文乩、武乩,前者請鬼上身,後者請神打鬼。但鬼道昌隆,仙道衰微,過陰風險大,又請不到神,上一任廟祝曾勉強請過城隍上身,之後十年未再見過神,天公廟武乩道早就沒落了。
利道友打小學武乩,十五歲就當天公廟廟祝,本也風光無限,哪料淪落到發展開鎖、擺攤、找人抓小等細碎業務。
要不是剛好在附近逛街,恐怕接不到永富大廈的單子。
思及此,兩人露出同情的表情。
利靖冷笑:“我夜市擺攤,月入萬。”
兩人瞬間垮下個批臉。
他們一個是在家修行的火居道士,修天師道,平時在雲南,這次是被派來彙報任務,碰巧遇到風水局就跟來學習。另一個是本地的華光教道士,但掛名在不怎麼出名的堂口下。
一般情況,兩人隻能接到兩萬的小單子,不是每月都能開張,稅後年入十二萬就該慶祝的窮鬼們忍不住心態失衡。
“真這麼賺?”火居道士劉子京很懷疑。
“新聞經常報道,擺攤年,一線買房。”華光教道士沈昌說道:“全款。”
兩人對視,都從彼此眼裡看到心動的光。
“這是體育館會員登記名冊,手寫的,挺少見,現在到處都是電腦輸入。”利靖拿著小手電翻看一本泛黃的記事本,看著看著,神色凝重:“我看到幾個熟人。”
二人湊上前,“你朋友?”
“我顧客。”利靖翻找手機記事本,一一對應:“一共十人,是顧客讓我找的人,有家人、戀人、債務人,但我都沒找到。”
劉子京:“失蹤了?”
利靖:“全都有理有據地‘失蹤’。”
沈昌:“什麼意思?”
利靖:“有失蹤的理由,有尋常思維下逃離的規劃路線,比如有個人是躲債跑路,他債主找我找人。我查到他消失在市郊區,看路線是回老家,但他沒回老家,一出明江市就人間蒸發。十個人,全是這種有條有理的‘失蹤’,還有一個,家裡人都報警了,警察查到的最後一個監控,沒被挾持,沒有自殺傾向,精神正常,臉上帶笑,像是心血來潮自駕遊去了。所以我對他們的資料印象深刻,可我連續查了十人,愣是沒查到體育館!”
沈昌隨口:“也許是你本事不行?”
利靖冰冷的視線殺了過去,“你當我天公廟的扶乩追蹤法是開玩笑的嗎?”
沈昌迷茫:“什麼東西?”
劉子京解釋:“扶乩看家本領,隻需要目標少量的血液、毛發或唾液等物,就能追蹤其行蹤。”
“我的追蹤全斷了。”利靖臉色難看,咬牙切齒:“十個人,什麼都沒查到!砸儘招牌,不得不關門擺攤!”
沈昌小聲:“可是月入萬。”
利靖突然激動:“夢想是金錢能衡量的嗎?”
二人訝然,難道不是?
利靖哼了聲,俗人。
“查查體育館過往年的事故,或許能找出點線索。”劉子京發消息問玄門分部,說:“十人都失蹤,都是體育館會員,都沒查出來,肯定有問題。但是人為還是厲鬼作祟,還得看調查結果。”
沈昌:“話說回來,被困的31人在哪裡?沒道理這麼安靜。還有,一般情況下,受困者會下意識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前門在哪?”
利靖去查看一番回來,“前後門都沒人。”看向手裡的記事本若有所思:“我的扶乩追蹤法沒查到人,失蹤者的資料信息倒是大咧咧擺這兒,有恃無恐還是一清二白?”
“關鍵是體育館有沒有鬼盤踞……玄門來消息了,無事故,無異常?”
利靖和沈昌表示懷疑,前者沉吟道:“沒異常是最好的情況,問問監控室的道友能不能找到受困者的行蹤?”
“說是在籃球場更衣室。”劉子京皺眉,“奇怪,為什麼跑到更衣室?道友說他們一開始分散各地,警鈴響了後,聚集到門口,不知道什麼原因,忽然跑到更衣室——那裡沒監控,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
沈昌:“怎麼看怎麼不像無異常,會不會是請了外來惡鬼邪神祭拜?就像請五通神招財,結果丟了性命的商鋪老板。平時不出意外的話,很難覺察到異常。”
利靖:“先救人,小心點。”
語畢,人根據館內指示牌找到更衣室,先從兩米寬的入口拐進一條十米廊道,鏡頭鑲嵌一麵碩大的鏡子,左右通向男女更衣室。
利靖不自覺看鏡子裡的倒影,一米七的個頭,身材高挑,頭發濃密,光線遮住因夜市擺攤熬夜熬出來的黯淡無光和閉口,顯得皮膚光滑,便不由自主多留心神,加以欣賞。
“分頭找人,你們進男更衣室,我進女更衣室。”利靖安排完,沈、劉二人無異議,因此分開行動。
女更衣室一入內就是一排排整齊的存衣櫃,繞過存衣櫃,則是一條筆直廊道,廊道右側是一排淋浴間,黑布門簾半拉著,離地十厘米,遮不住頭頂的淋浴頭。室內漆黑,很安靜,利靖找到電燈按鈕一打開,燈光傾灑而下,更衣室情狀一目了然。
她步入廊道,左邊存衣櫃、右邊淋浴間,一排排、一個個檢查過去,小心謹慎,沒因玄門回複的‘無異常’而放鬆警惕。
扶乩追蹤法無需請神,效果如何,沒人比她更清楚,哪怕死了,隻要沒過頭七就能追蹤到下落,偏偏顧客還活著的時候就找不到了。
利靖一度懷疑裡頭有厲鬼手筆,本想向玄門申報,但必填選項需證明厲鬼作祟,而她隻是猜測,不得不作罷。
本以為改行就是此事的結果,不料峰回路轉,竟有後續。
“天公庇佑,讓我把招牌掙回來。”
檢查完更衣室,不見一個活人,
利靖轉身:“都在男更衣室?正常人遇到危險時,要麼逃跑,跑不了的話,最好原地等待救援,最好是離門最近的地方,但是31個受困者反其道而行之,藏進隱蔽場所,我隻能想到他們是為了躲避外麵的危險,又或者,被什麼東西引誘進來。”
前者,危險在更衣室外。後者,更衣室內本身就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利靖原路返回,隨意一瞥,突然頓住腳步,後背汗毛一根根豎立,寒顫順著足底爬上脊背,心速加快,不自覺吞咽口水,瞪著第個淋浴間門簾下的一雙腳,青白色,很突兀地出現。
那雙腳牢牢貼著牆根,腳跟麵向利靖,一動不動,仿佛有個人麵壁而站。
盯了幾秒,利靖鼓起勇氣走上前,一把扯開不知何時拉上的黑布門簾,想象中可能出現的兩種場麵,要麼什麼都沒有,要麼一個猙獰的女鬼撲殺上來,唯獨沒料到會是一雙嵌進牆壁裡的腳。
“這什麼情況?”
利靖悚然。
像一具埋進水泥牆的屍體,小腿肚以下部分露在牆外,以詭異的姿勢站立。
利靖慌忙掏出玄門降價甩賣時淘來的黃符,挑出鎮鬼符貼上去,鬼腳瞬間消失。
“還好是等級最低的路煞。”
要是替身鬼,她不一定對付得了。
沒辦法,武乩請神打鬼,請上身才有殺傷力,請不上來就是一普通人,麵對厲鬼隻有等死的份,而利靖起乩從沒成功過。
她剛鬆口氣就看到身旁十幾個淋浴間同時出現大小不一的青白色的腳,無論位置如何,腳後跟都朝向她,仿佛牆壁裡的屍體此刻後腦勺長眼睛,齊刷刷注視她。
利靖悄悄向後退,準備逃命,肩膀一轉,黑布門簾‘唰’一下拉開,露出麵壁而站的路鬼,齊齊抬起手臂指向她——
“……!”
利靖瞬間跳起來,飛速逃跑,拐彎還帶漂移,前腳衝出更衣室,後腳那門砰地關閉,燈也關了,陷入死寂和黑暗。
跑出廊道的利靖看著黑漆漆的體育館,猶豫幾秒,轉身衝到男更衣室門口,小手電朝裡麵一照,小聲喊劉子京和沈昌兩人的名字,沒得到回應,於是舉步入內。
男女更衣室格局一致但存衣櫃和淋浴間的位置相反,也就是說,淋浴間共享一麵水泥牆,說不定女更衣室淋浴間裡的鬼的正麵能在這裡看到。
二十個淋浴間猶如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稍不留神就會被吞噬。
燈打開,雖然不能阻止厲鬼的出現,但明亮的光線能驅散不安。
利靖一直找到最後一排存衣櫃都沒突發狀況,但這才是最糟糕的情況。
人沒了!
她進女更衣室到出來,也就十幾分鐘,足夠31人被順利找到並離開嗎?退一步來說,真安全轉移了,劉子京和沈昌為什麼不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