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中,江小世子眼中清光洌冽:“兩年前,我也在涼城,我也曾親曆那場戰事。真相亦與我息息相關。”
段楓歎口氣。
半晌,段楓說:“那阿寧呢?薑循呢?你不在乎了嗎?”
段楓聽到江鷺輕聲:“薑循……我當然要對付她了。”
段楓:“如何對付?”
許久,隻能聽到赫赫風聲。
段楓幾乎以為江鷺不會回答了,忽聽到江鷺極輕而涼寒的聲音:
“病弱的心上人,死在記憶中才是最好的‘朱砂痣’。”
段楓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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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馬載著兩位女子,行至一半路程,便已疲憊。
薑循和玲瓏攙扶著下了馬。
荒野四方不見人,而孔益他們又不知何時會追上,玲瓏急得一直發抖。
薑循卻不急。
黃昏下,這位戴著風帽的美人掀開帷紗,看了看方向,一隻手指抵在唇前,朝侍女囑咐:“莫慌。一匹馬當然不能載著兩個人跑太遠,接下來的路,你獨行吧。
“老馬識途,它會帶著你,到張指揮使營帳。到時候你向指揮使求助,說我有難,孔益想謀反。你讓指揮使帶著兵馬來救我。”
玲瓏連連搖頭:“不不不,這怎麼行?應該娘子騎馬逃跑……”
薑循冷笑一聲:“逃?”
她睥睨侍女:“我看著像‘想逃’的人嗎?”
玲瓏抬頭看她,被娘子的氣勢鎮住——
無論情勢多壞,無論萬事多麼不利於己方,薑循永遠盈盈長立。
她的臉色又一貫淡漠,不將萬事萬物放在眼中。
這樣的娘子,當然不會逃跑了。
可是,娘子卻把唯一的馬匹給她……
玲瓏怔怔看著薑循。
薑循慢悠悠,低頭用手拂開自己裙裾沾上的濕雪汙漬:“讓你走,是讓你搬救兵,不是舍身為你,犧牲我自己好讓你逃跑。
“我之所以不走,是因為孔益麵對我才會出手,他眼裡隻能看到我。你這樣的小嘍囉,人又蠢,根本攔不住他。
“你快走吧,不要耽誤我的計劃……若是耽誤了我的事,回頭我也會殺你。我這個人一向沒有心,你知道的。”
薑循說得輕飄飄,又把“殺”字說得如同兒戲一般,這本應讓人害怕。但是玲瓏破涕為笑,連連點頭。
玲瓏吃力地騎上馬,向薑循保證:“娘子放心,天亮前,我一定搬來救兵。”
薑循懶懶地哼一聲。
她立在冰天雪原,看著侍女遠去。
天地空寂,萬籟息聲,天上寥寥現出幾抹星子。紅塵漫漫,似乎千年萬年,世間隻有她一人孑孓。
薑循心神空茫了一會兒,心想:獨行的時候太多了,又豈差這麼一點兒時間?
……循循啊,再堅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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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孔益一隊人,終於找到了薑循蹤跡,追到了薑循。
失去馬匹和侍女,薑循再是伶俐,在荒蕪的雪原間,想躲避死士們的尋找,也是千難萬難。
一隻燃著火的箭隻朝薑循躲藏的灌木後射來:“主人,這裡有人!”
孔益勒馬,定睛一看——
鳥雀撲簌簌飛竄而逃,一個身形纖細的紅裙美人,跌撞著從暗處奔逃而出。
美人回頭。
風帽被夜風吹開,清麗之姿世間難尋,一雙寒澈清盈的水眸,心不在焉地朝後方追兵們瞥來一眼。
孔益厲聲:“薑循,交出東西!不然、不然……”
薑循輕笑:“你殺了我?”
孔益:……確定了,這種不怕死的瘋女人作風,隻能是薑循本人。
孔益直射出一箭,朝著薑循的方向。但是他武藝差勁,這無力的一箭,連薑循都能輕易躲開。
風帽被箭隻掃開,美人一頭烏發挽落,托著素淨白麵。
死士們被她的美貌驚豔,就見這女子伶俐無比地提著裙子,再次跑入黑魆魆的灌木中,想要躲藏。
孔益立即:“射箭,圍人!彆讓她跑!”
一匹匹馬狂奔著縱向逃跑的女子,將女子圍住,圈子一點點向中心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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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循知道自己難以和孔益周旋。
但是沒想到孔益好像受了刺激,竟然不和她討價還價,儼然一副想直接殺了她的架勢。
射來的箭鏃火星,擦過林木。
薑循被步步緊逼,又找不到開口誘人的機會。她步伐倉促慌張,踩著雪屑和荒草,跑出了一些汗意。
她回頭朝身後追兵看,突而,她看到了圍繞自己一圈圈縮進的包圍圈外,還有兩人旁觀。
文弱書生被薑循自動忽略,薑循一眼看到那白衣錦袍、緩行於林木後的郎君。
山裡起風了,天上幾點星子,紅塵如歌。
隔著星火,或巧合或必然,被追兵逼得跪坐在地的薑循,仰頭與不遠處騎在馬上的江鷺,四目相對,長久對望。
一陣風過,吹起飛雪。地上未消融的雪粒如此清晰,照著過去,凝望現在。雪粒在耳畔飛灑,遙遙間,像輕輕囈語——
讓騙子下地獄,受百苦;讓聖者身披雪,落紅塵。
讓他們都變成麵目全非的可怕的凡塵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