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不敢答。
薑循慢慢站直:“我要是他啊,我現在就去看看我的小‘黃鸝’有沒有受傷,還在不在。”
玲瓏抬眼,打量薑循。
她見薑循不像是生氣的模樣,才嘀咕:“那娘子應該把殿下留下啊。”
薑循一聲冷笑。
薑循睥睨她:“我難道不忙?!”
玲瓏:“……娘子忙什麼?”
薑循:“為我權勢大計,自當日夜以奮,殫精竭慮。拿筆來。”
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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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薑循戲稱為“黃鸝”的阿婭,含混地睡在驛站的一間客房中。
客房古樸簡陋。
大約為了懲罰她,寒冬臘月,屋中連炭火也沒有燒。
阿婭蜷縮著身子臥於床榻間,蓋著兩床被子,睡夢中也在輕輕發抖。
她忽然一個戰栗,從自己記不清的噩夢中驚醒,睜眼看到懸掛的帷紗如火舌一樣撲向她。猙獰光影如巨獸,駭得她一聲尖叫。
阿婭的尖叫沒有出口。
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睜大幽藍眼睛,看到一張俊秀的麵容,落在光影後,沉沉看著她。
阿婭呆呆看著。
捂她嘴的手移開,那人往後退了退,阿婭才看清,這是暮遜——太子殿下。
暮遜手撫上她的腳踝,她輕輕一顫。而這一顫,讓暮遜清炯的眼中布上陰霾。
他幾乎難掩自己的暴戾,卻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暮遜溫聲:“你逃什麼?你怕什麼?我待你不夠好?你私逃出京——我可有怪罪你?我親自出來找你……你知道我出來有多不容易嗎?
“阿婭,我供你吃穿,贈你珍愛,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
阿婭眼中一點點蓄淚。
她用磕絆的大魏話,天真說道:“循循對我很好,你要娶循循,我不想插足你和循循之間……”
暮遜眼眸微瞠。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阿婭,他不敢相信她竟會這樣想。他握緊她的腳踝,被激得笑了出聲——
“循循?!你覺得循循對你好?如果不是我護著你,你覺得循循會不會吃了你?
“我百般從她手裡保下你,你竟然覺得她好我不好?”
阿婭畏懼他此時模樣。
俊逸的人咬牙切齒真是可怕,對她死纏爛打真是滲人。他也許是旁人眼中尊貴的太子殿下,可對她來說,他折斷她的羽翼,限製她的自由,將她關在宅院中……
她為什麼就要覺得他好呢?
月光抹在地磚上,像枯白的霜。
阿婭朝後瑟縮,她捏緊身下褥子:“在東京的時候,貴女們瞧不起我,隻有循循……啊!”
她被撲倒在榻。
紗裙掀飛,她被郎君灼熱的呼吸包圍,被他扣住下巴,被他搶過身子。
混亂中,阿婭聽到暮遜許諾:“我知道、我知道……阿婭,你莫怕,這一次不一樣了。回到東京,隻要你聽話,就沒有人再瞧不起你,再欺負你。
“循循會幫你的。”
阿婭眼中流著湖水清光,聲調婉轉如歌:“循循真好……”
暮遜像是被她的話扇了一巴掌般,白皙的皮膚漲紅:“是我和她談條件,她才願意出手的!我對她有求,她對我有求……沒有我,她連正眼都不會看你,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你這樣單純的人,可曾見過有女子那般殺人不眨眼?
“你喜歡她?你竟然喜歡她?!
“我警告你,你離她遠一點。沒有正妻會喜歡小妾……你離她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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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漫漫。
太子與阿婭糾纏;薑循持筆凝思,思考回京後,她為了權勢,要進行的更大的計劃;江鷺精疲力儘地回到段楓與張寂那裡。
關上門窗,江鷺靠坐在椅上,仰身閉目,分外蒼白。
段楓本要念叨,見到他掌心的一長條血痕,隻好歎口氣。
段楓默然片刻,說:“我問過指揮使了,明日便可到東京,拜見太子殿下。小甲去準備賀禮了……總要做足樣子。
“你執意來京,代表南康王府,不好失了禮數。不過你也放心,儲君之爭剛剛落幕,太子的位子未必穩,他需要人支持。大約,隻要你有求,他都會滿足……”
江鷺抬眼。
他靠在椅上,分明坐姿懶散,卻因骨相乾淨秀美,偏有一腔清正之風。
他盯著燭火出神:“隻要我有求,他都會滿足?”
段楓:“是……”
段楓忽然警惕:“你要薑娘子的話,他應該不會滿足。”
江鷺:“……”
他回神,一點點坐正:“我想的是我們的事。段三哥在想什麼?我早說過,我與她早已結束。”
段楓欲言又止。
江鷺心頭生起些煩躁,他壓抑著:“段三哥想說什麼,不必藏掖。”
段楓:“你說你與她早已結束的時候,是否考慮過,你與她有舊情在,也許你們應該藕斷絲連,於我們要查的事才助益最大?”
江鷺抿唇:“……我當然知道。”
段楓欣慰,又苦口婆心:“小二郎啊,你會‘藕斷絲連’嗎?需要我教你嗎?”
燈影晃暈下,段楓期待地凝望小世子秀色可餐的麵孔。
江鷺側臉漠然。
他親口逼問她,想打破自己的心魔,想證明她是不值得的。
可是……他又真的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