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那匹瘦驢不緊不慢地晃進城門,驢背上的人雙眼茫然,仿佛已經神遊天外,偏偏生得風流清雅,容貌秀麗,跟這粗毛支棱的如同刺蝟的蹇驢之風格大為不同,就仿佛藍采和騎在了張果老的毛驢上,引得路人十個裡倒有九個伸長脖子觀望奇景的。

小缺雖臉皮厚不怕看,但也耐不住這許多雙眼睛看猴兒似的猛瞧,正要提醒讓宋皎把頭蒙起來,就聽到人群中有個聲音吼道:“宋大人!”

正自發呆的宋皎一個激靈,急忙左顧右盼,卻見前方不遠處來了數人,都在馬上,為首的膀大腰圓,濃眉大眼,正是周赤豹。

宋皎喜道:“老周!”

輕輕地拍了拍驢子要它緊走幾步,那毛驢卻噅噅地叫了幾聲,仿佛在犟嘴。

宋皎隻得從驢背上滑下來,與此同時那邊周赤豹也已經打馬靠近,圍觀的眾人本正在看稀奇,突然見周赤豹形容彪悍滿臉凶煞,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且不能招惹的主兒,頓時都四散退開了。

周赤豹翻身下馬,迎著宋皎道:“你……你的臉怎麼了?”

他本來是想問宋皎怎麼在這兒,話到嘴邊猛地看見宋皎唇上的傷,以及臉頰上沒有消退的青青紫紫,一時改了口。

宋皎抓了抓腮:“沒、不小心磕碰的,你這是要去哪兒?”

周赤豹是個直腸子,宋皎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又聽她問,急忙就回答:“你今兒不在禦史台故而不知道,大公子出了事,院內便派我帶幾個兄弟去禾川看看情形。”

宋皎知道他粗中有細,去辦這差事倒是最好:“原來如此,我、我因有點事沒有去台院……”說到這裡她心頭一動:“等等,我趕回去跟程大人說,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好啊!”周赤豹先是一口答應,繼而忙擺手道:“不不,你不能去。”

宋皎忙問自己為何不能去,周赤豹道:“此去禾川,日夜不停也要一天的路,事情又緊急,沒有休息的時候,你身子骨本弱,經不起這一路顛簸,你放心吧,有我呢!隻要公子人在那兒,我指定把他帶回來!”

周赤豹知道宋皎跟程子勵的關係好,為她安心,便把胸脯拍的山響。

宋皎也知道自己禁不得趕急路,執意要去怕隻是拖後腿耽誤時間,何況臨時起意毫無準備,於是點頭道:“也好……”

周赤豹卻又道:“對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正遇見令尊去見台院,看他氣衝衝的臉色不好,也不知是怎麼了?”

宋皎怔住。

小缺在旁聽到這裡,忍不住道:“什麼,我們老爺去了禦史台?不消說,恐怕是找程大人告狀的吧?”

周赤豹一驚:“什麼告狀?”

宋皎趕緊製止了小缺,對周赤豹道:“一點小事,對了,你出這趟差,手頭寬裕不寬……”

她還沒說完,周赤豹已經麻溜兒地把自己的錢袋拿了出來:“你要多少?”

宋皎目瞪口呆,原來她借錢借慣了,一開口提錢,周赤豹就以為她又是這個意思。

小缺在旁一樂,說道:“周大人,這次我們可不是借錢呐。”

他拍了拍腰間沉甸甸的錢袋子,窮人乍富,小缺恨不得在腦門寫上“京城首富”四字。

“什麼?不借錢那乾什麼?”這次輪到周赤豹反應不過來。

宋皎笑道:“我前前後後借了你大概也有四兩多銀子,今兒得了些錢,所謂窮家富路,你出遠差,自然要多帶些,所以我想把銀子還給……”

周赤豹不等她說完便豪氣乾雲地一擺手:“嗐!我以為你要乾什麼呢,婆婆媽媽地說這些,我的錢管夠,你不用給我!”

“有借有還……”

宋皎還要掙紮,周赤豹已經不由分說地翻身上馬,他拉著馬韁繩道:“等我回來,你請我找個大酒樓吃一頓好的就成了,可彆再去同月樓了,哪兒的菜都吃膩歪了。”

宋皎愣住,繼而噗嗤笑了,周赤豹也哈哈大笑:“走了!”

見他說走就走,宋皎急忙揚聲道:“老周,多留神些!”

周赤豹頭也不回地擺手:“知道!”

主仆兩人目送周赤豹一行人出城而去,小缺讚歎說:“周大人還是這麼豪爽。”

宋皎道:“嗯,希望他這次順風順水。”

可不知為什麼,心裡隱隱地有點不安,想到徐廣陵告訴過自己程子勵的失蹤有異,料必也會提醒周赤豹多加小心吧。

小缺拉著驢子問:“現在去哪兒?驢子可是雇了一天的,去哪兒趕緊的。”

宋皎看了看那隻大眼睛的毛驢:“還是把它送回去吧,先回禦史台看看,然後……”然後若無意外,怕是要往東宮跑一趟。

小缺道:“回禦史台還得走兩刻鐘,騎著唄,不過我先給你找一頂帽子,把臉遮起來就好了。”

宋皎覺著小缺越發的聰明絕頂,居然想到這樣的好法子,又省了腳力又免了被人指指點點地圍觀。

當下一拍即合,小缺去路邊毯子上選了最便宜的一頂帶圍紗的鬥笠,回來道:“這個東西好極了,雨天戴著能遮雨,放下這紗巾來就能遮陽,還能遮著人的眼,才兩個錢!不要這紗的話,隻一個錢。”

宋皎笑道:“好,越發會過日子了,本來我以為你有了錢指定大手大腳地花銷,誰知還是這樣精打細算,賢惠之至。”

小缺撇嘴:“我難道不知道細水長流?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兩人一驢一路到了禦史台長街,宋皎才跳下來,把帽子跟驢都交給小缺,自己先回去跟程殘陽知會一聲。

門口的守衛見是她,才笑道:“宋侍禦,今兒怎麼騎著驢來了?我們還以為是張果老下凡呢。”

另一個道:“您若早回來一刻鐘,令尊大人還在這兒呢。”

來至程殘陽院中,才上台階,隱隱地聽裡頭說道:“以下官的淺見,大人不能如他們所願,就算康尚書是傳太子的意思,但如今大公子失蹤,事實到底如何還不知道,這就狐假虎威地脅迫大人稱病休假,未免太過分了吧?”

宋皎吃了一驚,腳步也隨之放輕了,隔了會兒,是程殘陽道:“不必多說,我心裡有數。對了,派人去把夜光找回來吧。”

聽到這句,宋皎才咳嗽了聲,邁步上了台階,她站在門口道:“大人,夜光求見。”

屋內走出來的,是王易清王禦史,他帶著笑看著宋皎:“怎麼來的這麼快又這麼巧?心有靈犀一樣,倒是省了我的事。”

屋內程殘陽道:“夜光進來。”

宋皎忙向著王易清點點頭,邁步入內。

本來宋皎想要先問程殘陽剛才她在門口聽說的什麼“病退”的事,但她才行了禮,程殘陽便開口道:“令尊才剛來過,此事你可知道?”

宋皎隻得勉強道:“是,已然知曉。”

程殘陽打量著她臉上的傷,先是皺了皺眉,才繼續說道:“到底是生身父親,他雖動了手,想來是一時氣迷了心,何必就弄得勢不兩立一般,聽說你昨晚上還帶了宋明離開了府裡?方才令尊在這裡幾乎落淚,若是這件事傳揚出去,對於宋府或者對你,都非好事,還是聽我一句,不要鬨得更僵吧。……跟父母低一低頭,不是什麼大委屈。”

程殘陽的話宋皎是得聽的,但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宋府的種種,宋皎不能一句一字地告訴老師,而老師的苦心卻是真的。

宋皎想了想,低頭道:“我本來也不是父親所喜歡的子女,或者,搬了出府,對於家宅安寧也有好處。”

“胡說,”程殘陽笑笑,“孩子氣的話,自古分家另過,除非是子女已經成家,你成家了麼?要不就是那些整天花天酒地不著家的紈絝子弟,你是麼?”

宋皎閉嘴。

程殘陽又道:“令尊之所以這般惱怒,另外也是為了你們府宋洤的事,實不相瞞,方才王易清說,他去詔獄探望過,宋洤……被用了刑。”

宋皎立刻想到了陶避寒,她知道程殘陽不至於把事情說的太可怖,但點到為止已經足夠。

程殘陽又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都是疼愛子女的,未免關心情切……”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

宋皎突然意識到,程殘陽是想到了程子勵!她即刻抬頭,想要勸慰老師幾句。

但眼前的程大人,卻微微垂著眼皮,看著麵前桌上的一支狼毫筆,神情有些木然,並沒有悲痛之色外露。

但偏是這樣,宋皎卻清楚老師心裡一定極難受,程殘陽從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

她突然想告訴老師自己要去東宮讓他寬心些,她一定會探聽出點兒消息,一定要探聽出消息,她張口:“老師……”

程殘陽抬眸:“嗯?”

宋皎的那句話在嘴角盤桓了一陣,終於又忍住,而認真的說:“老師,程大哥從來都是有福氣的,一定會平安歸來,您放心吧。”

程殘陽對上她懇切的雙眸,臉上好歹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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