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申吉緊緊地閉了嘴,他其實不太相信宋皎會在外頭乾這種事,而且程子勵……說實話,他覺著程殘陽的公子不至於乾出這種明知故犯的貪墨之舉,涉及礦藏,這可是會殺頭的大罪。
“你……”宋申吉看著兒子,艱難地問:“你做了什麼?”
宋洤道:“是那個人指點我,他跟我說……反正鶴州離著京城遠,隻要我假借大哥的名頭,跟程子勵打一聲招呼,那金子自然也少不了我的。”
宋申吉心頭一涼。
“爹,我、我其實不是為了自己,我隻是氣不過大哥有財自己獨吞,一點也不照看家裡,我是想著……”宋洤抓住他的手:“要是我發了財,我自然把金子都拿來孝敬爹還有娘呢。”
宋申吉多少還有點理智:“那……再往後如何?”
“往後,那人就回鶴州了,也不知他怎麼操作的,後來陸陸續續,每個月都有銀票過來。”
宋申吉瞪著宋洤:之前說孝敬,這會兒說銀票!他可是從沒見過什麼勞什子的銀票。
宋洤也知道自己的話裡有破綻,便道:“那人的口信說,銀票不過是小頭,等事情順利了,自然還有大筆的送來,我是想著把大頭留給家裡。”
宋申吉不太想糾纏這個問題,他隱隱地覺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哪裡來的鶴州的富商,居然能手眼通天到這種地步?宋洤什麼都不做就有銀子拿?世上怎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銀票是多少的?”
宋洤遲疑了會兒,才道:“有時候多,有時候少,最少的時候是三百兩,最多……”他吞吞吐吐:“幾千是有的。”
宋申吉暈厥過去,他想問宋洤把這些錢都花到哪裡去了,可現在在意的不該是這個,他問:“你、拿了多久?”
咽了口唾沫,宋洤道:“也沒多久,應該有半年……七八個月吧。”說完後他抓住宋申吉:“爹,這也不算很久,錢也沒有太多,我該沒事兒吧?怎麼不放我出去呢?”
宋申吉的額頭上已經是一層的汗:“你這個、糊塗種子!你怎麼敢擅自做這種事……這不是什麼錢的事,若真關乎國之礦藏,是要殺頭的!”
宋洤的臉也白了,他張著口發了會兒呆,殺豬般叫道:“我原本不敢的,是那人說大哥也乾過,我就想大哥能乾我為什麼不能乾?如果要殺我的頭,那他呢?!”
“你!”宋申吉想罵,卻又罵不出,最終恨鐵不成鋼地捶了捶地:“你啊!”
“爹,這件事實在怪不得我,詔獄的人為什麼不為難大哥,隻管衝著我?他們必然是害怕得罪豫王,就拿我出氣,爹,你快救我……你讓大哥去求豫王殿下啊!”宋洤嚷著。
“住口!你這蠢貨!你隻怕是中了人家的……”宋申吉擦了擦額頭的汗,卻擦不定五內俱焚之意,咬牙問:“那個、那個鶴州的富商叫什麼?”
“他、他姓王。”宋洤囁嚅:“他們都叫他王員外。”
宋申吉雖然清楚宋洤並非聰明絕頂,但卻也無法相信兒子會蠢到這種地步:“你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他那麼有錢,生得體麵,又是鶴州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就沒在意這個……”宋洤察覺父親隱隱動怒,淚汪汪地:“爹,我也不知道他是壞人,他是壞人嗎?”
宋申吉幾乎給一口噎死:“那、那你跟他是不是有來往書信?”
“沒、沒有書信,每次他都是叫人來傳口信的。”
宋申吉幾乎癱軟在地。
“爹,爹你怎麼了?”宋洤天真地:“快想法兒救我呀!我可熬不住他們動刑了,那個陶……”
恍恍惚惚,宋申吉試著站起來。
他想開門,卻發現門已經鎖上:“來、來人……”
很快地,是之前帶他進來的少年在門外出現,笑嘻嘻道:“宋大人,跟兒子說完了?”
“說、說完了。”宋申吉臉色灰敗的回答。
少年勸道:“說完了那就好生歇歇吧,站著做什麼怪累的。”
宋申吉一愣:“我、我要出去……”
少年笑道:“都說了,來都來了,怎麼能不長留呢?”
他又瞥了眼地上的宋洤:“哎呀可惜,你們這一家子還少一個,什麼時候把宋夜光也弄進來,齊齊整整的我看著才覺喜歡呢。”
宋申吉呆了:“你、你說什麼?我……我是來探監的!快開門……你不能無緣無故把我關在這兒!”
“無緣無故?”少年眨了眨眼,好像聽見了一個新鮮詞,然後他道:“實不相瞞,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要關你,可既然殿下要你的命,我就隻好奉命行事了。”
“殿、殿下?”
少年不理會,隻又用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道:“不過你放心,但凡能進這兒的人,沒有一個是清白無辜的,就算你真的清白無辜,我也有本事給你找出不清白的地方,宋先生,不如你回頭想想,你這輩子沒乾什麼缺德事兒?那就省了彼此麻煩了。”
宋申吉的呼吸開始急促:“你、你到底……”
“爹……”身後的宋洤卻瑟瑟發抖,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捂著腹部,像是疼似的臉上抽搐:“他、他是大理寺的……”
宋申吉不懂,而隻是憤怒:“我不管是什麼大理寺還是詔獄,我沒有罪,放我出去!”
“唉,”門外的少年無奈地歎了口氣:“宋先生過於激動有些喪失理智了,不打緊,等會兒給你治一治自然就好了,就像是府裡二爺,你瞧他多乖,先前把先生在外頭還養了個外室的事兒都說出來了,看不出來啊,先生還是很老當益壯的嘛。”
少年的語氣充滿了讚許,宋申吉卻窒息了。
宋先生回頭看向宋洤,卻見宋洤像是被鬼驚了似的,瑟瑟發抖地埋著頭,嘴裡喃喃道:“陶大人彆、彆生氣……不、不要上刑,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日影開始偏斜了,黃昏將至。
皇宮之外相當長一段距離是要戒嚴,不許平民百姓靠近的,百姓們也很少過來找不痛快。
但是就在豫王的車駕出宮之後不久,轎子裡的豫王突然聽到外頭響起一聲奇怪的叫。
豫王自詡從未聽過這麼古怪的叫聲,雖然奇怪,他卻仍是端坐沒動,而聽見外頭侍衛們奔跑的聲音,有的嗬斥:“什麼人!敢在此驚動王駕!”
豫王閉目養神,耳畔聽到有個聲音道:“請、請王爺見諒,小人不是故意的。”
**瑭突然覺著有些熟悉,他略一想:“外頭說話之人,可是跟隨宋侍禦的嗎?”
轎子外的太監趕緊趕過去詢問,片刻後他聽見有人叫:“是啊王爺,正是小人,我是小缺,跟隨我們宋大人的。”
**瑭更覺異樣,忙叫人帶了小缺過來,太監把轎簾掀起,豫王抬眸往外一看,果然見是小缺跪在身前。
而在他身後數丈外,侍衛們手裡牽著一匹……瘦唧唧毛戳戳的驢,剛才叫的自然就是它。
豫王皺皺眉,問小缺:“你怎麼在此?宋侍禦呢?”
小缺滿心地委屈,見了豫王好似看到了救星,忙道:“王爺,小人也正納悶呢,一個多時辰前,讓小人把他送到這兒,不許我留,讓我半個時辰後過來這裡接他……我心想這好啊,我正可以去前門喝點茶吃些好點心,誰知我吃飽喝足回來後,竟等了這半天還不見人,我又不敢靠近前麵……”
豫王聽他顛三倒四地說完,臉上微微地色變:“她沒告訴你,她去哪兒了?”
“就是啊,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說,我想總不會是要到皇宮裡去吧,但是那皇宮哪裡是我們能進去的,我主子也不夠格啊。可我往宮牆邊上去走了一遭,也仍是沒找見人,天都快黑了,我們的驢可是雇了整天的,晚上不還回去,還得加錢……”
豫王身邊的內侍們一個個想笑不敢笑,侍衛關河嗬斥:“行了,彆說這些,說有用的……關於宋侍禦的就行了!”
小缺撓撓頭:“我知道的都說了,沒彆的了。”
他大膽地抬頭看向豫王道:“王爺,您行行好,幫我找找宋大人吧?我真怕他稀裡糊塗地迷了路,或失足掉進護城河裡去……”
這次不等關河開口,豫王嗬斥:“住口,休要胡說。”
小缺自己給了個自己一個嘴巴:“這張嘴……一時沒管住就跑了。”在他身後,那隻驢大概是半天沒吃草了,又噅噅地叫了起來。
豫王看看那隻仰著脖的驢子,又看看小缺,招手叫了貼身內侍上前:“方才在宮內,東宮方麵有沒有消息?”
王府總管曾公公道:“聽說皇上因為早上太子沒去上朝,大發雷霆,叫人去東宮申飭,至於太子殿下這半天都沒有出宮……哦對了,老奴隱隱約約聽人說了一嘴,仿佛有個什麼小官兒被太子召見,不知是不是宋……”
豫王不等他說完便抬手製止。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色,終於臉色平靜地對小缺道:“你先回去吧,宋侍禦,本王會幫著找到。”
小缺是相信他的,一時如得靠山似的喜歡道:“多謝王爺,我就知道王爺對我們大人最好了!”
豫王輕輕搖頭,示意內侍帶了他走開,眼見小缺牽著驢去了,豫王吩咐道:“調頭,回宮。”
曾公公一驚,看看豫王臉色,又看向關河。
關河靠近轎子,低聲道:“王爺,這會兒回去可行嗎?依屬下看,還是不要參與其中。”
曾公公見他發話了,就也壯膽小聲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而是去探望王紈的墳塋,已經讓皇上不喜了,偏又格外召見宋侍禦,若是因而鬨出事來……”
“所以你明知此事卻隱瞞不報,”豫王冷冷地掃向他:“你是巴望著夜光死在東宮,事情鬨大,本王便可坐收漁利,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