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更君(2 / 2)

門是掩著的,宋皎打開,門口廊下有兩個內侍站著,看見她,忙都轉身行禮:“宋大人。”

宋皎扶著腦門,感覺到了傷口上一陣陣的疼,她沒辦法點頭,就隻略揮了揮左手示意。

小太監趕過來問:“宋大人,您怎麼出來了?有什麼吩咐麼?”

宋皎問道:“我的侍從,小缺在這兒沒呢?”

“小缺啊,他原先來過一次,又走了。”

宋皎有些失望,但還是說:“那也不打緊,呃……我已經好了,就不必再在王府叨擾,我想就此告退,王爺那邊兒,就勞煩兩位幫我回稟吧,王爺自然有正經大事,我就不用再去煩他了。”

兩個內侍麵麵相覷:“宋大人,王爺吩咐過了,讓我們在此照看,沒說您這麼快就走呀。”

宋皎垂頭一笑:“我知道,不過王爺也沒說非要留我的,對吧?”

這倒是。

宋皎暗暗深呼吸,道:“好了,反正以後還會來的,王爺自然也知道,我且去了。告辭。”

小太監們並不知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卻清楚她是王府常客,自來自去,也不算如何,其中一個便道:“讓奴婢送大人吧。”

宋皎倒也沒有推辭,那內侍陪著緩緩而出,一直送出了府門。

走出王府的高門檻,宋皎站在台階處回頭向內看。

雖然說她是不告而彆,但因為有傷她走的不算快,想來留下的那小太監早就回稟了王爺。

如今王府裡沒有一個人露麵,這或者,已經是豫王的態度了。

她得快些離開豫王府,彆沒眼色地等著被人趕走。

而且從此之後她得識趣些,不要讓自己出現在豫王麵前。

其實這個結局宋皎早就知曉,從程殘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豫王,而豫王不告而彆開始,她就該清楚豫王的態度。

心裡突然間有些絞痛,難以遏製的。

宋皎抬手在胸前輕輕地捶了一下,倒是把那首惆悵詩捶了出來。

“李夫人病已經秋,漢武看來不舉頭。得所濃華銷歇儘,楚魂湘血一生休……”

輕聲念罷,她深看了一眼頭頂的匾額,轉過身,同樣頭也不回地出王府街而去。

直到離開王府街,宋皎才意識到,糟糕了,隻管沉浸在這些沒要緊的情緒裡,竟把正經事忘了。

她本該告訴豫王,自己在東宮所偷看的密奏內容。

“真是昏了頭了,總不會磕碰出毛病來了吧。”宋皎無奈。

王府當然不能回去了,她想去程府,可翻了翻身上,一個錢也沒有。

要走過去,怕天都黑了,且實在是體力不濟,難不成要爬著去。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到有個聲音叫道:“主子!”

宋皎回頭,竟看到是眾裡尋他不曾見的小缺,手裡還牽著那匹蹇驢,驚喜交加地向著她奔來。

雖然已經對小缺這張臉習以為常,但此刻見著,宋皎竟覺著他意外的英俊可愛起來,甚至連他身旁的那匹蹇驢都眉目清秀。

“你怎麼在這兒?”她驚喜地問,“王府的人說你不知去哪兒了。”

小缺道:“我知道那王府的門檻高,我不敢留在那裡,可是撇下主子走開我又不放心,所以在這王府街外就近弄了個小客棧住下,剛才這隻驢不知發什麼顛,隻管亂叫,那客棧的人不耐煩,讓我要麼處理了它,要麼就一起滾蛋,我才不受這鳥氣,就出來了……沒想到就碰到你!可見這刁驢還有點用處。”

驢子一隻長耳朵耷拉著,此刻便歪了歪白嘴巴,仿佛是個不屑的表情。

宋皎忍著笑問:“你不是隻雇了一天嗎?怎麼還不還回去?”

“嗐,可彆說了,”小缺叫苦連天,道:“昨兒你也不知跑哪兒去了,豫王殿下說包在他身上,我就想既然咱們有王爺出馬,指定是一會兒就回來了!就這麼一耽擱天就黑了,你也仍是沒影兒!今兒一大早我先去要把它還了,結果竟沒找著人,總不能把它扔了吧,又想著你若回來還少不得用,就帶著了……說來說去,你到底去了哪兒?這頭上又是怎麼回事?”

宋皎聽完便道:“一言難儘,也不用說這些,有它在更好,我要去一趟程府。”

小缺伺候她爬到驢上,此刻天將黑了,倒是不用戴那遮醜的鬥笠。

才走了兩步,小缺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對了,主子你知不知道,老爺也給逮到詔獄去了。”

“什麼?”宋皎一哆嗦,差點從驢背上滑下來。

小缺道:“是昨兒就給逮了去,不過你不用擔心,方才我放驢的時候,聽人說咱們夫人特往豫王府去過一次,多半是懇求豫王殿下出手。殿下當然比咱們有法兒。”

宋皎心裡不安,便臨時改變主意:“去詔獄瞧瞧吧。”

母親從來都是個怯弱的人,如今居然竟能親身跑去豫王府……可見是著實走投無路了。

同時,宋皎依稀想起自己之前半是昏迷中、曾聽豫王跟另一個人提起此事。

可見是真。

然而豫王跟自己已經“反目成仇”一般,他未必會援手吧,而且此事是太子經手,隻怕豫王也有心無力。

她可以不管宋洤,但宋申吉……那畢竟是她的父親。

小缺對詔獄那個地方沒什麼好感,而對於給過宋皎一記耳光的宋申吉更是懷恨在心,聞言便道:“叫我說還是彆去,老爺不是口口聲聲要救二爺嗎,如今他親身去救了,也算是老天成全。”

宋皎哭笑不得:“少胡說。”

小缺沒有法子,隻能臨時調頭。

主仆路過南市的街口,往前一看,一條街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宋皎心頭一動:“我說,先前咱們去那春曇,你買的那到底是什麼香?”

“啊?主子你竟不知道?”小缺的表情像是比宋皎還詫異:“那用過沒有?”

宋皎含糊其辭:“我問你話呢,你隻管回答,怎麼反而問我?”

小缺隻得說道:“前些日子我一直睡不踏實,總做噩夢,醒來就哈欠連天的沒精神,我就問那姐姐有沒有能叫人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好香,我本來沒想到他們有,隻是開玩笑,沒想到她就拿出了那個。”

宋皎瞪著小缺:“你說什麼?那是……”

“那是寧神助眠的了,那個姐姐說,簽子上還詳細地寫著用法兒呢,她可好心了,特叮囑我一次隻能用一點點就行,用的太多了容易睡上幾天幾夜不醒呢……”

宋皎戰戰兢兢咬著手指,飛快地回想那天在東宮的情形。

她還以為當時自己的突然間不省人事,必然是趙儀瑄動了手腳,是他故意的。

難不成……這次的始作俑者是她自己?

“你怎麼不早說?!”宋皎不願接受慘淡的真相,而決定遷怒於小缺。

“我想說來的,你沒讓我開口啊,”小缺滿臉委屈,又說道:“不過我想那簽子上既然寫了用途,主子你又識文斷字的,一看就曉得了,難不成你沒看?”

宋皎捂著腦門,心裡想:“真他媽……怪不得……”

平心而論,這助眠香極其有效,一兩銀子物超所值。

東宮那一覺,是宋皎這些天來睡得最安穩甘甜的一次了。

但是所有的滿足跟舒適都在睜開眼睛的瞬間,等數或者加倍地變成了驚嚇。

她看到趙儀瑄就在麵前。

四目相對的時候,宋皎其實還沒弄清楚這會兒是什麼時候,最初的空白之後,她想起書房的事情,並且想當然地以為是在書房。

然而、她竟是舒舒服服躺著的,而且太子殿下好像……隻穿了中衣?

左右倉皇環顧,她發現自己竟是在床榻之上,身上的外衫居然也給除去了,隻有皺巴巴地中衣,歪歪扭扭地裹在身上,像是給揉搓過似的淩亂不堪。

除了衣裳,還有她的頭發,原本的發髻給拆開了,烏發鬆鬆散散地在枕上蜿蜒,她驚慌失措,立刻就要爬起來,卻給趙儀瑄拉住手腕。

他的臉上掛著仿佛是滿足的得逞的笑容,眼睛明晃晃地。

宋皎有一種大不妙的預感:“你、你乾什麼?”

他先是像是聽見笑話似的輕笑,然後靠近她,目不轉睛而直入人心的:“睡了一夜,該乾的當然都乾了,不該乾的也……”

她不能忍受這種話,也不能接受跟太子“梅開二度”的事實:“不、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他若有所思地笑著說,“哦,先前你可能是睡著所以沒察覺,不打緊,本太子可以再幫夜光重溫……”

“你!你住口!太無恥!”她揮手打向他臉上,卻不出意外地又給捉住。

“彆叫了,”趙儀瑄像是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你知不知道誰在外頭?”

“管你是誰!”宋皎不顧一切,隻是懊惱。

這一次兩次的居然都稀裡糊塗地栽在他手裡!她急欲發泄這口怨怒之氣,偏雙手給他製住,無可奈何下,她索性俯身過去,狠狠一口咬向他的肩頭!

其實宋皎心裡是覺著古怪的,畢竟……她並沒覺著身上有什麼不適。

她隻有一回的經驗,而那次的教訓極其慘痛,她隻能假借馬車翻了,特請了三天的病假才總算能夠下地。

可因為經驗匱乏,她又沒有辦法確信,是不是這第二次、非得像是第一次那樣嚴重?

但唯一讓宋皎確信無疑的是:她不相信趙儀瑄的為人。

孤男寡女,同一張床,太子會老老實實什麼都不做?除非……他是盛公公那類的人。

總而言之,在她這兒,趙儀瑄是絕不會清清白白的。

直到現在聽小缺說了那原來是助眠的香,宋皎才知道,她好像、確實冤枉太子殿下了。

他恐怕也跟自己似的睡了一宿。

但假如不是那助眠香,恐怕他還會變本加厲的欺負人。

說到底,此番太子也隻是被迫的保持“清白”,而且也是他故意說那些話誤導了自己,倒也不用格外地覺著對不住他。

小缺拉著蹇驢,驢子馱著宋皎,齊心協力往程府而去。

來至中途,突然有人大聲叫道:“宋皎!”一輛馬車刷地在旁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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